評價一個人物，要有議事模型。

什么叫議事模型。各種指標與參數而已。

你平常可能老用，你自己意識不到而已。

比如你挑男朋友，可能要挑長相、品性、家世、文憑學歷、單位工資、發展前途等多個指標。每個指標，再對照參數。模型就有了。

然后，這些指標誰排前誰排后，比如你把長相放最前與放最后，就會出現截然不同的議事結果。這叫價值排序。

比如你懷孕時，對孩子的期望大概率是健康、聰明、漂亮。這就是你的指標與價值排序，而且你絕對不會把健康排在后面。是吧？

那我們看聶圣哲評價陳寅恪。

他三個指標，一個是留學留了23年，一個是對中國社會有沒有貢獻，一個是獨立精神自由思想之價值觀。

第一個留學23年，直接與聶圣哲的價值觀沖突，陳寅恪是精英游學，聶圣哲是窮人孩子早當家，而且他認為中國應該從小學就專職分科，不適合文化教育的，早走職業教育，學一門技術。甚至他認為，優秀的學生，本科畢業就夠用了，不要浪費時間與金錢去讀博讀碩了，別培養傻子了。

第二個，更有爭議，什么叫貢獻？你把陳寅恪當知識分子，與當學者，標準就不一樣，因為知識分子得有社會批評與公共關懷。陳寅恪他沒有呀。普通人都沒有飯吃的時候，他還有牛奶特供。但是若按學者，他就是很高標的學者了。

這就牽涉到第三個指標，他的價值觀了。他的價值觀是我的學術研究，不需要任何主義。我的主意就是最大的主義。這就是他的獨立之精神與自由之思想。老聶把陳寅恪的這種價值觀解讀為，我想干啥就干啥。我想干啥就干啥，更接近無政府主義。我解讀陳寅恪，喜歡參照柏林的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積極自由是我想干啥就干啥，一種肯定性的自由。比如你喜歡董宇輝是你的自由。消極自由就是即使全天下都喜歡董宇輝，也請允許我不喜歡董宇輝，這是消極自由。消極自由，乃自由之底線。

舉一個例子。辛亥革命成功后，年輕人在城門截住老百姓，要他們當場剪發。你看，清朝當年強迫大家剃頭，現在共和了，又強迫大家剪發，都違背了消極自由。真正的自由是，你可以剪你的發，但你不要剪我的。你說，共和了，還留辮子干啥。我說，共和不就是為了我有選擇的自由么？否則你們與清朝有什么不同？

具到到陳寅恪，五十年代，上面希望他擔任科學院中古史研究所所長，陳寅恪說：沒有自由思想，沒有獨立精神，就不能發揚真理，就不能研究學術。一切都是小事，惟此是大事。這是底線，必須爭，而且須以生死力爭。一句話，叫我去研究所，可以，但我提出的第一個條件是：允許我們所不宗奉某種主義，并不學習政治……

這就是陳寅恪。

我佩服陳寅恪，就是佩服他最后這一面。學者，維護學術自由的一面。

所以呢，我與聶圣哲只能是君子和而不同。他批評他，有他的理由。我佩服他，有我的理由。

這就是學術觀點的多元化。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