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樂山的東方佛都地宮內,藥師佛以 51 米的巍峨身姿直抵穹頂,慈眉善目間盡顯普度眾生的威嚴;觀音窟內,菩薩低眉垂目,千般慈悲在石刻的眉眼間流轉,引得無數信徒駐足瞻仰。而在這眾多震撼人心的佛像群中,有一處景點雖沒有那般宏偉的高度與柔美的神韻,卻以磅礴的氣勢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成為游客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這就是鎮守地宮之神 —— 四大天王。
地宮初見“四大天王”
穿過樂山大佛旁蔥郁的山道,走進東方佛都地宮,天光驟然收斂。眼前豁然洞開一座山腹神殿——高逾二十米的穹頂如巨幕垂落,石階縱深百米,直抵藥師佛51米高的巍峨法相腳下。光影流轉間,藥師佛垂目含笑,衣袂浮動金塵。向左轉入側洞,石階下行二十余步,幽暗中忽有巨影傾壓而來:四大天王如四座山岳拔地而起,分峙兩側巖壁,九米高的怒目金剛之軀與赭紅砂巖崖壁渾然一體,仿佛自亙古便在此鎮守人間。
仰首瞻仰這現代摩崖石刻的巔峰之作,一個視覺密碼悄然顯現:四尊造像皆向前傾斜30度。此非匠人失手,而是千年智慧凝結——在觀者仰視的透視中,這前傾之姿恰好矯正為筆直矗立之態,恍若神靈正垂首俯察蕓蕓眾生。丹霞巖的天然肌理在刻刀下獲得新生:增長天王鎧甲鱗片如波浪翻涌,廣目天王衣帶似迎風飄舉。最絕妙處在于多聞天王的傘蓋,工匠順應巖層紋理雕琢,使堅硬石質呈現出綢緞般的柔軟褶皺。
隨著洞內燈光的變動,四尊巨影在巖壁上巍然晃動,護法天神仿佛下一刻便要踏壁而出。
法器為魂:煙火人間里的神圣符號
四大天王手中所持的法器,絕非冰冷的石雕裝飾,它們承載著農耕文明最深沉的生命祈愿,是連接神性與世俗的鮮活橋梁。
持國天王懷抱的琵琶,弦槽已被無數香客的手摩挲得泛出溫潤玉光,細觀弦絲,居中兩弦緊繃如弓,邊緣弦則略松垂,暗合“弦緊易斷,弦松無聲”的千年處世隱喻,弦的松緊之度,在此凝練為世人安身立命的中道智慧。
增長天王執掌的三尺青鋒寒光凜冽,劍刃陰刻蝌蚪般游弋的梵文,更以青金石在刃口寒光流動處鑲出孔雀翎紋——暗處玄鐵,亮處幻化翠藍,正是佛法“破暗顯明”的絕妙圖解,此非凡鐵,乃斬斷三千煩惱絲的智慧之刃。
廣目天王臂纏的赤龍最為鮮活靈動,朱砂巖鑿刻的龍身,每片鱗甲大如銅錢,鱗隙間竟塞滿了硬幣與紅綢——這是香客求“順”的虔誠供奉,龍舌卷著一顆刻“順”字的石珠,珠面被無數祈愿的手掌摸得油光锃亮,龍睛兩粒黑曜石在幽光中灼灼如炬,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石飛騰。
多聞天王持握的寶傘,傘骨銅皮包裹處已被摸出暖黃銅色,傘沿垂瓔珞的凹痕里積著厚厚的陳年香灰,信徒深信此乃“聚財法門”。
鄉間流傳的古老偈語“劍舞生‘風’,琵琶應‘調’,寶傘降‘雨’,龍行‘順’遂”,早已將這四件法器與人間最根本的生存渴望——“風調雨順”——牢牢焊接在一起。
摩崖鑿痕:紅砂巖中的技藝涅槃
撫過天王甲胄鱗片深邃的凹槽,指尖清晰傳來鑿痕特有的頓挫韻律——這便是摩崖造像獨步的“減地陰刻”技法。紅砂巖質脆如酥,一刀失誤則整壁盡毀,技藝要求之高,幾近苛刻。這四尊磅礴石像的生命奇跡,實則是幾近湮滅的唐宋摩崖絕技在當代的浴火重生。
當年,四川美術學院的教授們與深諳石性的民間老匠人攜手,懸于峭壁之上,以鋼鑿代筆,以山巖為紙,展開了一場與脆弱巖層的驚險對話。他們精妙地克服了紅砂巖易碎的難題,一鑿一鏨,精雕細琢出甲片三千余片,連廣目天王虬須上那細微如生的螺旋紋路都一氣呵成,毫無滯澀。這不僅是體力的極限挑戰,更是對古老技藝深刻理解后的精準復刻與大膽創新。
余響:石壁托山河
步出地宮,夕陽正熔金般潑灑在樂山大佛莊嚴慈悲的衣褶之上。回望那地宮的入口,宛如大地微微張開的唇,將四大天王的巍然法相與萬尊佛影溫柔而深沉地含于腹中。此情此景,令人驀然徹悟:當蒼生仰望蒼穹,心中渴求一份“風調雨順”的安寧與豐饒時,自有神明在這山腹幽暗深邃之處,以石化千鈞的巨力,默默托舉起這方山河的重量,守護著人間的炊煙。
原來,佛國凈土不在遙不可及的西天,它就蘊藏在匠人鑿刻的每一道虔誠而深情的刻痕里,閃爍在蕓蕓眾生仰望神衹時那充滿渴盼與敬畏的每一次凝視中。石壁沉默無言,卻以亙古的堅韌與溫存,穩穩托舉著山河的重量,默默守護著這份人與神在時光長河中共同寫就的、沉甸甸的、關于生命與信仰的永恒契約。(中視文旅)
專題編輯: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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