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智元等
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對基礎科學的資助,十年間從人均80美分驟降至22美分。菲爾茲獎得主陶哲軒一聲嘆息:已經無力再為長期項目籌措資源,只能自掏腰包做「概念驗證」。
他發表長博客痛訴自己沒有經費,「已經沒有足夠的資源投入到長期項目中。」
從80美分到22美分
陶哲軒在他的博客中投下了一顆「炸雷」。
他提到,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在2025年將基礎科學支出削減了50%以上,并且明年的預算提案也大致如此。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
他給出了NSF自己的數據:截至今年5月21日,NSF在數學科學領域的資助金額僅為3200萬美元,而過去十年的平均水平是1.13億美元。
數學、物理、化學及材料科學等核心學科的資助經費下降了67%!
陶哲軒算了筆賬。
「這些數字對個人來說當然是巨大的,」他寫道。
「但考慮到美國3.4億的人口,這相當于每年在每個美國人身上花費不到22美分用于基礎數學研究,而十年前的平均水平是80美分。」
從80美分到22美分,這是什么概念?
80美分勉強還能在自動售賣機搶到一罐特價汽水;22美分?連寄一封普通信所需的郵票都買不起。
基礎數學研究作為孕育未來科技的「種子」淪落到這種地步,是對未來信心的斷崖式下跌。
不過,陶哲軒坦言,他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都受惠于這「80美分」中的一小部分。
這些經費可以讓他在夏季潛心研究、邀請同行交流及資助研究生。
如今,他雖然還能依靠微薄的NSF經費維持最低限度的活動,但「已經沒有資源投入任何未來的長期項目了。」
他舉了個例子:他正在嘗試將AI應用于數學工作流程的實驗,目前完全自費,還得靠一些在線志愿者的無償幫助。
陶哲軒希望能申請到一些經費,將這些項目從「概念驗證」階段推向更高的層次。
但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競爭將異常激烈」。
「概念驗證」這個詞用的真是太精準了。
當科研經費只夠你證明一個想法似乎可行,卻不足以讓你深入挖掘、系統研究、培養團隊時,那么,所謂的創新,可能就真的只能永遠停留在「概念」階段了。
開普勒的橙子與手機信號
「基礎數學研究的問題,往往離實際應用非常遙遠。」陶哲軒寫道。
這恰恰是基礎科研經費最容易被削減的「原罪」——它不像應用研究那樣能迅速看到回報,甚至于在短期內看起來「毫無用處」。
但問題顯然沒那么簡單。
讓我們聽聽陶哲軒講的「開普勒的橙子」故事。
1611年,天文學家開普勒就提出了一個問題:如何將球體(比如橙子)在空間中堆疊得盡可能緊密?
這個問題,水果攤的老板們憑經驗早就「知道」答案了——就是那種常見的六方最密堆積。
你肯定已經見過,大概長成下面這樣:
雖然結果顯而易見。
但數學家們花了幾個世紀的時間,才終于在2012年給出了一個形式化的、嚴格的證明。
看到這你可能會問,這東西有啥用?幾百年前水果小販都知道的事情,數學家們折騰這么久,不是浪費時間嗎?
別急。數學家們的好奇心并未止步于三維空間。
他們開始探索更高維度下的球體堆積問題,烏克蘭女數學家Maryna Viazovska就在8維和24維空間中取得的驚人突破。
因在球體填充問題上的突出貢獻,她于2022年獲得菲爾茲獎,成為繼Maryam Mirzakhani后第二位獲此殊榮的女性數學家。
Maryna Viazovska是第二位獲菲爾茲獎殊榮的女數學家
誰會需要把八維空間的「橙子」堆起來呢?
這聽起來更像是數學家們的自娛自樂。
然而,故事的神奇轉折就在這里。
當手機通訊變得普及,一個棘手的問題出現了:如何在無線頻譜中,高效地編碼多個設備的信號,使它們互不干擾?
「事實證明,」陶哲軒解釋道,「在探索這些高維版本的球體堆積問題時產生的許多數學技巧和見解,對于解決這個問題價值巨大。」
這不僅體現在積極的方面——如何設計出高效的信號編碼方法;也體現在另一面——給出了此類效率的理論上限,從而設定了正確的評估基準,避免在數學上不可能的編碼方案上浪費資源。
基礎數學的探索,正是這樣一種對事物本質的極致追問,它剝離掉現實的復雜表象,去觸碰最底層的邏輯和結構。
這種看似抽象的研究,卻在不經意間,為我們理解和改造復雜世界提供強大的工具。
開普勒的「橙子」,經過幾個世紀的「發酵」,最終幫助我們更好地用上了手機。
這就是基礎研究的魅力——它的貢獻是「微妙和間接的」,如同藏在水下部分的冰山,支撐著看得見的輝煌。
砍掉「種子」,還能期待怎樣的森林?
「沒有這樣的基礎研究,許多技術進步的開發時間會大大延長,有些甚至可能根本不會被探索到。」陶哲軒痛心疾首。
數學無處不在,支撐著我們現代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這些數學工具和理論,很多都源于那些最初看起來「毫無用處」的基礎探索。
如果當年數學家因為「堆疊八維橙子沒有實際用途」而拿不到經費,那今天的無線通訊技術會是怎樣?
這并非危言聳聽。
當經費只青睞那些短平快、立竿見影的項目時,那些需要長期孵化、十年磨一劍的基礎研究,自然會首當其沖地被削減。
「對這類研究的資金削減將尤其影響下一代研究人員。短期內可能每年節省幾美分,但這會讓我們今后解決那些對現實影響深遠、技術難度又高的難題的能力大打折扣。」陶哲軒的警告擲地有聲。
這就好比一個園丁,為了省點水和肥料,放棄種那些長得慢但未來能成參天大樹的種子,而去種些長得快但不怎么結實的小草。
短期看,花園似乎依然綠色,但長遠看,失去的是一片森林的可能。
十年來最低水平
陶哲軒的遭遇絕非個案。
數據顯示,NSF對新項目的資助水平降至1990年以來的最低點。
而自4月30日起,資助速度進一步放緩。
據《紐約時報》看到的一封郵件,基金會員工被要求完全停止發放資金。
NSF的STEM教育部門在新項目資助上的缺口最大。今年的資助金額下降了大約80%。
其他在核心工程學科的資助今年下降了 57%,對生物學的資助金額下降了52%,基礎地球科學研究下降了33%。
下降較少的要數人工智能、數據科學、計算機安全和新興計算技術等領域的研究。
尤其是AI基礎設施相關的「先進網絡基礎設施研究」,還增長了一倍。
正如陶哲軒所憂慮的,今天的「節省」可能意味著明天我們將無力解決那些對現實影響深遠、技術難度極高的難題。
真正決定人類下一次飛躍的,往往就是那顆看似「遙不可及、毫無用途」的八維橙子。
參考資料:
https://mathstodon.xyz/@tao/114569014698133065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5/05/22/upshot/nsf-grants-trump-cut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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