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我蜷縮在臥室角落的瑜伽墊上,聽著隔壁房間傳來的陣陣呼嚕聲,淚水無聲地砸在膝蓋上。衣柜里掛著丈夫生前最愛的那件藏青色襯衫,衣角隨著窗外的夜風輕輕搖晃,像極了他走那天飄在急救室門口的衣角。而此刻,隔著一堵薄墻的公公,正用他每月一萬多的退休金,替我填補著那個深不見底的債務黑洞。
我叫林夏,今年35歲。兩年前的那個暴雨夜,丈夫騎著電動車去給客戶送文件,被一輛闖紅燈的渣土車撞飛。當我在急診室看到渾身插滿管子的他時,醫生說的那句“盡力了”像一記重錘,將我的人生徹底擊碎。處理完后事,我才發現他瞞著我用房子抵押貸了200萬做生意,加上20萬的車貸,銀行催款單雪片般飛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要不是公公在葬禮后攥著退休金存折找到我,我和五歲的女兒小悠恐怕早就被債主堵在門口。“小夏,咱們爺孫仨先住一塊兒吧。”公公佝僂著背,白發凌亂地支棱著,“我這點退休金,還能幫著還些房貸。”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起初,日子還算平靜。公公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餐,送小悠去幼兒園后,又去菜市場買打折菜。他把退休金分成三份:一份還房貸,一份當生活費,剩下的零頭都塞給我給孩子買衣服。街坊鄰居見了都說我命好,有個這么好的公公。可只有我知道,那些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暗流,正一點點將我吞噬。
最煎熬的是夜晚。自從公公搬來,我再也不敢穿著睡衣在客廳走動。夏天悶熱,我卻只能裹著長袖T恤,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有次半夜起床上廁所,剛打開門就撞見穿著汗衫的公公站在冰箱前倒水,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們都僵在了原地。從那以后,我寧可憋著尿,也不敢在夜里踏出房門半步。
生活細節里的尷尬更是無處不在。晾衣服時,公公的汗衫和我的內衣在同根晾衣繩上晃蕩;洗澡時,我總要反復確認門鎖,生怕出現意外;就連吃飯時,公公夾給我的菜,我都要猶豫半天才能咽下去。這些細碎的不安像螞蟻啃噬著我的神經,可每當我想開口說些什么,瞥見他鬢角又多的白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小悠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有天晚上,她突然抱著我的脖子問:“媽媽,為什么爺爺在家,你都不陪我玩躲貓貓了?”我緊緊摟著女兒柔軟的小身子,眼淚滴在她的發間。是啊,自從公公搬來,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和女兒嬉笑打鬧,連睡前的親子閱讀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聽到什么不該聽的動靜。
債務的壓力也從未減輕。盡管公公傾其所有,可每月的還款仍像座大山。上個月,銀行發來逾期警告,我急得整夜整夜睡不著。公公知道后,瞞著我去了勞務市場,接些搬水泥、扛沙袋的重活。當我在工地門口看到他顫巍巍地扛著水泥袋,佝僂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時,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棉花,說不出一個字。
親戚們開始說閑話了。有人說我年紀輕輕守不住寡,和公公同住別有用心;有人說我是故意賴著公公的退休金。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扎進心里,我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更讓我崩潰的是,連最親近的閨蜜都委婉地勸我:“要不考慮再找個人家?總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
現在的我,就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蒼蠅,看得見出路,卻怎么也撞不出去。我感激公公的付出,可這份沉甸甸的恩情,卻成了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想搬出去,債務和房租讓我望而卻步;繼續住下去,窒息般的壓抑感快要將我吞噬。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望著窗外的月光發呆。曾經,我也是個愛穿碎花裙、喜歡喝咖啡的小女人,如今卻被生活逼成了一個在尷尬與感恩間反復拉扯的困獸。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困局。或許,這就是命運給我開的一個最殘酷的玩笑——用救命稻草,編織成了束縛我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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