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本小說一般什么時候會銷量猛增嗎?非典和新冠的時候。人們似乎急于從書中獲取瘟疫蔓延、死亡威脅之中的愛的力量。但很遺憾,你可能找錯書了,如果你以為《霍亂時期的愛情》是從第一頁開始就暴發霍亂,大家一直生活在霍亂狀態下,最后霍亂治愈了,愛情也圓滿了,整本書的情節都是在霍亂之中展開的,那你就錯了。事實上這本書沒怎么講霍亂。霍亂只是為女一號費爾明娜和后來成為她丈夫的烏爾比諾相遇相識提供了一個契機。但霍亂也并非可以被完全忽視。畢竟馬爾克斯是對瘟疫有著執著興趣的“怪”作家。1981年,接受《巴黎評論》采訪時,馬爾克斯就說過,“從俄狄浦斯開始,我對瘟疫發生了興趣。我對中世紀的瘟疫做過深入研究。……笛福的《瘟疫年日記》是我最喜歡的著作。……瘟疫在我這里是反復出現的主題——形式有所不同”。不錯,我們在《百年孤獨》中幾次與瘟疫相遇,比如“在波斯患過癩病,在馬來亞群島患過壞血病,在亞歷山大患過麻風病,在日本患過腳氣病,在馬達加斯加患過淋巴腺鼠疫,在西西里碰到過地震,在麥哲倫海峽遇到過犧牲慘重的輪船失事”的梅爾吉亞德斯是“從人類遇到的各種瘟疫和災難中”幸存下來的史上最幸運倒霉蛋。烏爾蘇拉死的時候,無數的鳥意外死亡,也是一種近乎瘟疫的景象。奧雷里亞諾在梅爾吉亞德斯的房間里細讀諾斯特拉達馬斯的《世紀》和他關于瘟疫的研究文章。但是這些瘟疫描寫尚沒有與愛情相連,直到《霍亂時期的愛情》出版。有趣的是,這本書在中國臺灣出版時,中譯名干脆直接用了瘟疫這個詞兒,叫作《愛在瘟疫蔓延時》。
1988年,馬爾克斯有一次接受古巴《格拉瑪報》采訪,面對記者“愿意死于什么原因”的提問時,他說,“愛情挺好,但不要死于艾滋病。作為話題,染上艾滋病的愛情我是不感興趣的。因為艾滋病這個瘟疫與個人行為密切相關。艾滋病與霍亂或其他瘟疫不同,后者無法控制,無法判斷,就是足不出戶,這些瘟疫也能找上門來”。霍亂是逃不開躲不掉的,因此小說中也沒有表現人們對霍亂的恐懼,相反,烏爾比諾醫生的聲望正源于對霍亂的有效控制。結尾,如果船上沒有升起代表霍亂發生的黃旗,阿里薩與費爾明娜就沒有實現永不靠岸的航行的機會。所以,霍亂在作品中不是消極的角色。就像小說中的那句話所說,“災難中的愛情更偉大而高尚”,或者用咱們的話說,患難見真情。
同時,小說原名El amor en los tiempos de colera,colera中譯本翻成霍亂是沒錯的。但在西班牙語中除了指霍亂這種病,也指狂熱的狀態。所以El amor en los tiempos de la colera,也可以理解成“狂熱中的愛情”。阿里薩在費爾明娜拒絕他之后,發燒、嘔吐、臥床不起,病癥極似霍亂,他對費爾明娜的狂熱的愛是空前絕后的。阿里薩染上的就是名為費爾明娜的“霍亂”,或者說發了一場費爾明娜高燒,只不過這一場高燒持續了一生。
馬爾克斯在梅賽德斯九歲時愛上了她,他自己當時十四歲。這也是貝阿特麗斯在但丁愛上她時的年齡。比但丁幸運的是,馬爾克斯等到了自己和梅賽德斯的成長,等到了他們成人之后彼此相愛,并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但丁只能把貝阿特麗斯寫進《神曲》,因為她21歲嫁作商人婦,24歲死于難產。在馬爾克斯的作品中,多次出現經年累月的等待。比如《百年孤獨》中奧雷里亞諾對蕾梅黛絲長大成人的等待,比如《沒有人寫信給他的上校》中的上校對政府許諾的養老金的等待,五十六年的等待換來一場空。馬爾克斯總是有這樣一種特殊的時間辯證法。一般而言,短暫的東西,到他這里都會寫成曠日持久,比如發燒、比如一見鐘情。而一般而言,漫長的東西,比如記憶、比如歷史,到他這里可能一言以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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