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剛進家門，飯菜還沒端上桌，我媽就紅著眼睛說：“你爸這病……治不了了，咱家沒錢了，別再折騰了。”

我愣在門口，手里的保溫飯盒還熱著，心一下涼透了。

事情還得從我爸突然生病說起。去年冬天，他開始頻繁咳嗽，剛開始我們都以為是普通的感冒，拖了好幾天不見好，才帶他去醫院檢查。醫生一句話，把我們全家打入冰窟：“肺部有陰影，要進一步確診。”后來檢查出來，是肺癌早期。

那段時間，我媽在醫院走廊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卻像換了個人，堅強得讓人心疼。她一邊安慰我爸，說“咱不怕，有的治”，一邊跟我商量花銷的事。我爸那時候心氣還在，一口咬定不要化療，說太貴，不值得。

可我和我媽一塊勸他：“早期有希望，咱不能放棄。”我還把自己那點積蓄拿了出來，又問了幾個親戚湊了一些，第一階段的治療就這么扛下來了。

原本以為，只要我們全家齊心，一切都能挺過去。

直到這一天，我媽突然說，沒錢了。

“醫生說后續還要靶向藥，你知道一個月得花多少錢嗎？”她哽咽著說，“咱家不還有貸款嗎？你爸這樣……再拖下去也沒用。咱就認命吧。”

我聽著，心像被針扎似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可他好好的，人還在！醫生也沒說沒希望！”我喊了一句，聲音都在發顫。

“你以為我不想治？錢哪來啊！”我媽反過來吼我，“你弟剛工作沒幾年，家里靠你一個人？你還有你男朋友那邊要考慮呢，總不能一輩子拖著吧？”

我低頭不語，是，我工資一個月也就七八千，爸的治療吃錢如流水，可……我真不想放棄。

那頓晚飯，我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偏偏就在第二天，我偶然從我小姨嘴里得知，我媽前兩天剛給我舅舅轉了一萬塊，說是他生意資金周轉不開。小姨還勸我：“你媽這人就是太心軟，你舅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甜會說話，一年有半年都說自己‘要翻身了’，結果呢？還不是一次次敗光。”

我腦子嗡的一下，飯都沒吃完，直接回家找我媽對質。

“你說沒錢了不給爸治病，可你給舅舅一萬塊？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先是一愣，然后理直氣壯：“那你舅舅也是我親兄弟，他開口我能不管嗎？他那邊真是走投無路了，你爸這邊……說不定……”

“說不定什么？你還指望我爸熬不過去？你干脆說你放棄他了得了！”我沖她吼，氣得渾身發抖。

“你別跟我吼！”她也拍了桌子，“我一個人撐這個家容易嗎？你爸得這病，我哪天睡過一個囫圇覺？我也累了，我真的是沒辦法了！你讓我咋辦？”

我看著她，忽然心冷了。她是我媽，是那個早起晚睡照顧一家老小的人，是那個給我和弟弟省吃儉用的人。可她也是那個，在關鍵時刻，選擇了“血親”的人。

我爸呢？他躺在病床上還在念叨：“別太花錢，別太折騰你媽。”他明明才六十出頭，頭發都還沒全白，還想等身體好點再回工地掙點錢補貼家用。

我跟我媽冷戰了幾天，不是賭氣，而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我知道她不是壞人，但她這一次，真的讓我失望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去醫院送飯，看見我爸一個人坐在病床上，正把手機屏幕拉近湊著眼睛看。我湊過去一看，是一條舊新聞，講的是有位農村病人靠眾籌撐過了癌癥治療。

“爸，你在看什么啊？”我輕聲問。

他咧嘴一笑，笑容里滿是自嘲：“看看別人怎么活下去的唄。”

我鼻子一酸，眼淚當場就掉下來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我跟公司請了假，開始籌備線上眾籌。我拍了爸住院的照片，寫了一份情況說明，求了幾個朋友幫忙轉發，也聯系了一些公益平臺。

起初進展緩慢，只有幾百幾百地進賬。可三天后，有一位我大學同學轉了五千，并留言：“伯父是我大學四年見過最慈祥的家長，幫不了太多，但愿能助一臂之力。”我當時看到那條留言，哭得像個孩子。

我媽起初是反對的，說什么“丟人現眼”“讓人看笑話”。可看到一天一天的錢到賬，她也不再說什么了，只是晚上燒菜的時候，眼圈紅著，多放了幾塊肉在我碗里。

治療繼續了下來，爸的精神也慢慢好了起來。再后來我們申請到了醫療補助，又有些好心人介紹了能報銷部分藥費的渠道。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軌。

而我媽呢，也許是真被我吼醒了，也許是心里有愧，對我爸開始比以前更上心。每天早上六點起來給他熬湯，晚上還主動跟他聊聊天，甚至開始翻起手機學點營養食譜。

一個月后，我舅舅打電話來，說要還那一萬塊。我媽沒接，他一直打到我這邊，說：“你媽給我的錢不是借，是救命的。”我冷冷地回他：“我爸也要命，差點就被你那一萬塊給耽誤了。”

他沒再說什么，默默掛了電話。

有時候，親情真的很復雜。你以為最親的那個人，會無條件站你這邊，但現實卻常常讓人心酸。但我也慢慢明白了，我媽不是不愛我爸，她只是太多年習慣了對“娘家人”讓步，太多年把“家族責任”看得比身邊人還重。

我也學會了不再用“絕對對錯”去評判她。

因為后來有一天深夜，我聽見她在廚房偷偷抹淚，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老周，你可一定得挺住，要不我一輩子都還不完這個債。”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也是人，也會做錯，也會偏心，但她終歸還是我們這個家的主心骨，只是，她也在學著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