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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從一年中選一個天然能讓人感到緊張的月份,我想一定是 6 月。
月初,高考季,一批人奔赴考場,參加一場被認為能“改變命運”的考試。人人緊張,怕搞砸,怕選錯專業和學校,從此在人生道路上掉隊;
月末,畢業季,一批人邁入社會,經歷新的分化和考驗。依舊人人緊張,怕入錯行,怕行業朝陽變夕陽,怕時代的變化快過個人的成長,“沒趕上趟”。
抉擇時刻,我們總是容易陷入焦慮和不安。怕自己選錯,怕時代列車飛速開過時,只有自己沒上車,“不趕趟”。
上個月,我們邀請了作家、學者余世存,和紀錄片導演周軼君,一起聊了聊“趕不上趟”這回事。
如果你也正經歷焦灼和不安,急需找到安頓身心的答案,可以點開這支視頻看看,相信它能帶給你撫慰。
你應該對他們并不陌生。或許他們曾在某些時刻給你安慰。
用語言,告訴你要像對待植物一樣對待自己的心。就像余世存在《時間之書》中寫,
“你的職責是平整土地,而非焦慮時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用個人經歷,比如周軼君,不斷向外走,去戰火紛亂的加沙,去不同國家拍下“他鄉的童年”,去嘗試解開時代附著在個體身上的問題。
這一次,他們想用新的表達告訴你:時代面前,我們都是“趕不上趟”的人。所以別急,別憂慮。
他們說,“趕不上趟”是每代人都有的癥候,80 年代人的問號跟現在是一樣的。
他們說,趕不上趟,或許是因為有別的事情在等著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體驗。
他們想帶你看看時間的力量,時間的答案。
以下是他們的講述。
新世相Live x 余世存 x 周軼君
“趕不上趟”是很多人都會有的感受。每一代都有。
當年我從云南回北京,最讓我意外的是,我的同齡人,他們精氣神都快沒了。我當時還給《財經》雜志寫過一篇文章,叫《背叛》,我說他們已經成了自己年輕時所厭惡的那類人,精氣神越來越萎縮,對自己、對這個時代、對社會,好像已經有很深的無力感。
年年都有朋友找我聊天,說余老師,我們讀書的時候奉為金科玉律的法則,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管用了。他用了兩個例子,一個是“知識改變命運”,說現在知識改變不了命運了;還有一個“勤勞可以致富”,你再勤勞也還是牛馬,還是得 996。
那個時候是 2010 年前后,那時候就對“趕不上趟”有印象了。
我跟很多朋友說過,我說你們現在說的“卷”和“躺平”,跟 80 年代我們流行的觀念差不多,只是當時我們的詞更哲學,或者更心理學,叫“幽閉恐懼”,還有“荒漠恐懼”。
幽閉恐懼就是卷,荒漠恐懼就是躺平。其實是差不多的,每一代人都不容易。
前兩天,有個人跟我說他看了一個展覽,講的是上世紀 80 年代。他看完回來后的感受是,80 年代人的問號跟現在是一樣的。
雖然他們當時的一些問題,比如收入上的、經濟上的,用今天的標準來回應,已經被滿足了。但那個問號沒有消解。
問號本身是一樣的,焦慮本身是一樣的。
我出生的時候,中國所有動蕩的事都結束了,從我開始上小學、上中學,整個都是在往上走。那個時候大家可能經濟上沒有現在那么發達,我媽媽說送我去上大學的時候,家里只有 800 塊錢了,大家那時候都不是很富裕。可是你一點都感受不到那種匱乏。
小的時候從報紙上的角落看海外的事情,報紙的小小角落越來越多;等到我上大學的時候,中國的記者第一次參與海外的戰爭報道。那都是對我來說影響很大的事情,你是處在一個越來越“打開”的局面。
可要是回頭看的話,我也會想,一代人中間你不可能一輩子完全不經歷一些所謂的“變化”。
我自己也有一個特別大的“趕不上趟”的事。
我原本的志向是要考北大中文系,結果就在我考大學的那一年,北大、清華、人大在上海都不招生,就那么一年讓我趕上了。后來我就學了阿拉伯語。
這個“不趕趟”,就是它給你推向了一個別的地方。這邊不行,你就去那邊。
趕不上趟,可能是有別的事等著你。
有句話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們沒有一個人不是被時代塑造的,你只需要好好體驗。
我當年編《戰略與管理》雜志,大家最有共識的一件事情是,中國近百年來整個社會太著急了。
從孫先生的“畢其功于一役”,到嚴復那一代知識人,他們想做的事情,都是讓中國盡快地去抵達到某個地方。
這種快節奏成了我們中國社會的一個底色,讓我們在任何時候都想,“大干快上”,或者說“多快好省”地、甚至是一夜就要完成一件事情,包括我們自己也想“一夜暴富”,對吧?這種著急的心理,成了我們百年來的一個主旋律。
我們一代又一代的革命先驅也好,包括我們這樣的想參與到現代化、全球化的普通人也好,都是想快節奏地,盡快地從全球化的果實里去分一份紅利。
我們分不著,所以我們焦慮,急躁,甚至覺得自己被耽擱。
它背后其實是有一個大的哲學背景在做支撐,就是認為,人是可以對環境進行改造和征服的。
用中國哲學的語言叫“人定勝天”,這個話是荀子說的。而中國歷史上最先感受到這個“快節奏”的,就是荀子的一個學生,叫李斯。李斯在跟他的老師學了一段時間之后,就跟他的老師拜拜,說我要去建功立業了。
他說這個時代不是坐在書齋里面、坐冷板凳去搞學問的時候,這個時代是建功立業的,他說整個時代的節奏已經飛揚起來了。這是李斯的原話。所以他去幫秦國去統一六國,要加快這個歷史進程。
這個快節奏背后的東西,就是“人可以對環境進行征服”,但這個東西它不是中國文化的底蘊。
中國文化的底蘊是,人要“與天地參”,人“可以贊天地之化育”。人最終你的終極關懷,是要把自己錨定在天地的秩序里面。
這個社會它在不斷地重整秩序,帶著大家往前走,有人在走的過程中得到了一些東西,分享到了社會發展的紅利。但是另外一方面,有很多人甚至大部分人覺得自己沒有跟上趟,那這個時候怎么重建自己內心的秩序?當我發現自己沒有跟上趟的時候,我能做什么?
還是應該找到自己內心想要的那個東西。這個東西跟外界發生沖突時,我是不管不顧,我還是走我自己的路。
我前兩天在家里翻到維特根斯坦的一本書,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哲學家。
他在 1914 年、1918 年寫的戰時日記,他 4 年寫的日記,他那時在干嘛?在打仗,在一戰的戰壕里面,一戰、二戰他都趕上了,被俘虜、當戰俘。他是在戰俘營里寫的《邏輯哲學論》。
他的日記就很坦誠,上來就說,我如果死了,這個本子就交給羅素。他在日記里寫,今天要打俄軍了,我感覺自己要殺人了,他說上帝會饒恕我的;第二天又寫,上帝保佑我吧;第三天寫,“蚊子太多了,睡不著”;第四天寫他很恐懼。
可是他又會寫到,“詞匯就像是深水上的一層薄膜”。
外頭在打仗,他在想他的邏輯哲學。他的著作都是這樣去完成的。
不管外頭多亂,他心里有一個像“錨”一樣的東西,他就想著這件事。這件事跟外頭亂不亂、什么時代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想,可能我們經歷什么樣的時代、經過多少波折,你都感覺說,唉,有一個東西是讓我能夠定住的,我能去想這件事而不為其他事情去分神,那就是很好的。
你很難在年輕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們需要等,可能等到 50 來歲才會知道。就像蘇東坡,他也是到 50 多歲才知道他這一輩子的使命是什么,那種天命所昭。
當年我父母到北京,問我這輩子究竟想要什么的時候,我說我要做李白、杜甫這一類的人。像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蘇東坡,我稱他們是一個神圣的家族,我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個家族的一員啊。
我 50 多歲的時候,認知到自己的命運是這樣的時候,我特別沮喪,為什么?因為我覺得自己跟他們比,我沒有東西,我的翅膀沒了。你做一個謫仙人,你來到人間,你飛不上去了。
那我就想,我能不能重新開始,從零起步?比如說,在我前半生做了這么多散文式的表達后,我的后半生能不能用更多的語言和語體來進行更好的輸出和表達?我還是有信心會做這樣的工作,至于做成什么樣子,我都會無怨無悔。
我們每個人都要珍惜自己對自己的一個期許,這是很重要的。
二十四節氣里有一個“小滿”節氣,大家一聽到小滿就很開心,覺得它教給了我們很多人生的哲理——讓我們要滿足于現在,不要大滿,不要過于圓滿,像“月盈則虧”一樣。就是“小滿”。
我給大家提供的小滿的一個意義,是等待。你要善于等待,因為只有在小滿節氣你等待好了,你把你等待的時間用好了,你要養精蓄銳,你要吃吃喝喝。這樣等到了下一個節氣芒種,你的機會就來了。你才能用“洪荒之力”去參與那場機會,是吧?
等待也是有目的的,或者說有意義的。不是白白地等待。
這幾年我搬到了郊區去住,一下子就打開了我對時間的感受。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么注意植物的生長。
我家附近有一棵紫荊花,很神奇,時間一到 3 月,它一定是“咵”全開了,你一推門出去就能看見了。然后它就在那大概 3 個星期的時間里,瘋狂地長,瘋狂地開花,就像花神來了。然后 3 個星期以后,“咵”,沒了,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就是“自然律”。這些名詞可能我們以前都聽過,但是你沒有那么強烈地感受過它。
我那天讀到某個詩人的一句話,“我聽風聲、聽雨聲,我都聽到這個里面有萬不得已的東西。”他說這就是詩心、詞心,是詩和詞最根本的東西。
我們感受到了這個“萬不得已”,它是什么呢?就是自然律。
我們在天地中間,其實你跟宇宙天地都很渺小,那我們的意義在哪里,跟著時間的這種自然變化在哪里?一切的終極意義,我們都是在向時間里面求。
就像我們家門前的那棵紫荊花,它一年只開了 3 個星期,其他時間在干嘛?裝樹。
它在等待,在“裝樹”,它每天都在更新,我相信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它的根系、它里面的枝葉,每一天都在更新。它還跟周圍的風雨都在對話。
我們等待不是閑著,不是完全靜止的狀態。等待是我們每一天自我的更新。
撰稿:三花
責編:lk
晚禱時刻
“趕不上趟”真的沒關系,
你始終在自己的節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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