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將玩偶賦予人格化的“在乎”是溫暖的,柔軟的,細膩的,是一段彼此互相構成重要意義的“非人之愛”。」
“我被Labubu硬控了!”“果然一代人有一代人要搶的雞蛋和茅臺……”
截至目前,2025最火IP一定非泡泡瑪特旗下的Labubu莫屬。年輕人們對這個“丑萌”的精靈形象愛不釋手,將其奉為潮人必備的時尚單品,寧可高價溢價也要搶到一只,還要“像養娃一樣養Labubu”。
尤其是歐美國家,他們開始對Labubu“下手”了。海外社交媒體上,有專門的教程教學“如何給Labubu捏出蜜桃臀”;帶著相關話題的帖子上,貼牙鉆、戴墨鏡、爆炸頭的Labubu隨處可見,人們按流行的審美給這個小掛件“整容”。
(“爆改”Labubu)
在高價搶購、手動“整容”、帶“娃”出街的風潮背后,這不只是一次全球范圍內的時尚狂歡,也顯露出了當代年輕人對美、關系、自我與物之間的思考與再造。
01 白女潮流:制造“區隔”
要說最近這陣熱度創新高的Labubu潮流的“宇宙起源”,應該是歐美的精英“白女”們。
她們在動輒幾十、上百萬的愛馬仕包上掛著這個原價幾十塊錢、形象“非主流”的娃;街拍中,明星們身穿瑜伽服,包上或腰間經常掛著一個Labubu;就連金·卡戴珊的孩子們也對這個“丑萌”娃愛不釋手……
在“白女”們眼中,Labubu已經不止于一個潮玩那么簡單,而是一個時尚單品,一種身份標識,一種用于尋找認同也建立區隔的符號。
(網友們甚至將愛馬仕戲稱為“Labubu痛包”)
布爾迪厄在《區分》中說,文化品位的差異是社會階層差異的象征形式,所謂的審美或潮流也不是純粹主觀或個體化的選擇,而是被社會結構所塑造,用于進行階層的區隔。上層階級通過不斷更新、制造和推廣何為“時尚”,來確保自己與“大眾”之間的區別得以維持。
Labubu的原始屬性其實比較平民化——價格親民,形象邊緣,充滿街頭趣味。但“白女”把它和愛馬仕等奢侈品牌建立了強關聯,并通過社交媒體不斷強化這種綁定,讓人將“帶Labubu出街”與有錢有閑、氣血很足、一輩子沒遇到過啥挫折的輕松中產形象逐漸聯系到一起。
她們用Labubu的去功利化和“不實用性”,將自身區分于“大眾”,同時區分于精英階層內偏好守舊、端莊、嚴肅的“老錢”們。
Labubu就這么賦予了“白女”精英們一種“既富又潮”的身份符號——愛馬仕是權力、財富、階層和距離感的象征,而Labubu是怪趣、平民、街頭文化的代表,二者的結合既顯示了自己的身份,還要告訴他人自己很時尚、懂穿搭、不拘一格?。
02 丑萌:“不完美”的突圍
Labubu最開始火出圈的一個原因就是其“丑萌”的形象。在它出現之前,占據主流市場的潮玩形象大多是大眼睛、乖巧、高顏值的“萌”物,人們購買它們也大部分是為了其觀賞和收藏的價值。
可如今,人們對Labubu的喜愛不再僅僅局限于第三視角的觀賞,而是更多地注入了年輕人的自我表達和自我投射——它咧著嘴,呲著尖牙,擰著眉頭,一半是“邪惡”一半是童真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它身上有著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個性,反叛,不合群,也有些可控范圍內的“壞”。
這背后首先是傳統的主流審美逐漸式微。從前,扁平而單一的審美標準背后是對人的規訓。“萌”所屬的那套話語體系之中,無害的大眼睛、白皙的膚色象征著人需要閹割掉自身的成熟性、去除威脅感、保持“乖”與被保護;幼態的身體比例看起來沒有肌肉感和力量感,顯得柔軟而可被操控;甚至在一些文化語境中,“萌”一度被大大推崇與順從式的女性氣質強關聯,而這背后一想便知受益者另有其人。
這些被“萌”所主導下的身體和身體的主人就如同沒有嘴巴的Hello Kitty,無法訴說,無法辯駁,無法鋒利。
(Hello Kitty與Labubu的“畫風”對比)
現在,人們越來越意識到審美一直是隱形權力的化身,人們在對“萌”感到饜足和厭煩、不再為其買單之后,轉而尋求一種各色的、帶刺兒的、矛盾而立體的“丑萌”。
這種“丑萌”在審美上反抗操控,反抗權力的影射,反抗人為制造的美的霸權,將瑕疵放大作為自我辨識度的亮點,將不夠標準的“丑萌”作為一種值得驕傲的個性。
除了審美層面之外,Labubu的“丑萌”還寄托了人們生活層面的反抗精神。在高壓的社會下,隨處可見的標準和要求讓人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不夠努力,不夠成功。
而Labubu這種反常規、甚至有些“張牙舞爪”挑釁意味的形象傳達出一種解構的精神——如何呢,又能怎?這是年輕人對生活“不裝了,攤牌了”的“嘴替”,也是雖然或許無法直接反抗、但可以保持不迎合的態度的顯現。
就如同撅著嘴的molly,每天想“錘爛地球”的“厭世胡蘿卜”張田中、“邪惡”比格多棟,還有新版“魔童”哪吒……這幾張非標準、非典型的臉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拒絕權威,拒絕討好,拒絕內化壓力。
(一些有“反骨”的IP形象)
可以說它們承載了很多年輕人遲來的叛逆期,人們在這種銳利的情緒表達中為自己的生活鳴不平,給自己的態度投了個票。
03 手動“整容”:物的人格化
除了Labubu因“丑萌”的外表而備受人們偏愛之外,海內外社交平臺上給Labubu手動“整容”的潮流也反映了當下人和“物”的關系——普遍的、強烈的擬人化趨勢。
蜜桃臀、牙鉆、高跟鞋、夸張的睫毛、各種迷你奢侈品……人們將社會文化中所流行的裝飾“移植”或順延到了和自己有關的物上,并賦予其人格化的特質,即一個潮玩手辦也“美”,也“辣”,也“時尚”。
這也就出現了網上海量的攻略教人如何在挑選手辦娃娃時看臉版、看頭圓不圓、看頭身比,只為了挑到一個最“正”的娃;有人會為娃們布置家、起名、設人設,還會帶著它們出去玩,在吃飯時為它們拍照打卡;有人帶著Labubu出行時,因為怕它被磨損或弄臟還要專門套上一層透明保護殼……
人們好像把一個潮玩玩偶當成了一個滿足社會化標準、能夠建立關系的“人”。
(給Labubu手動捏出蜜桃臀)
一方面,這種人格化的行為給人們一種即時的“快感”,在自己或者其他人身上無法實現的關系和欲望可以通過被人格化的物來彌補。
韓炳哲在《美的救贖》中說,現代人越來越追求“平滑”的體驗,而平滑就是即時滿足,一切可以快速獲取的東西都給人提供來自感官的一瞬間的愉悅,讓人放下戒備,享受即刻可得的安心與舒適。
給Labubu手動“整容”就是一個即時反饋的過程,它可以隨時undo或redo,滿足了人們自身或許因為整容有風險或者需要大量時間和金錢成本,而無法自己“動刀子”的缺失,并給予人即時的、“平滑”的反饋。
(韓炳哲對“平滑”的論述)
另一方面,這種普遍給周身之物賦予人格化的趨勢也反映了現在年輕人心理上的“幼”。當人們無法在他人身上尋得穩固、健康的情感聯結的時候,就會試圖將這些本無生命之“物”賦予人格,與它交流,一起出街、吃飯、拍照片。
心理學上,這種或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賦予人格化行為屬于泛靈化,常常出現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他們會把所有事物都視為有生命的東西、當作玩伴,會與其溝通、撫慰心靈。給Labubu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并將其隨身攜帶的背后,其實是人們自己需要被陪伴,需要安全感,需要被理解的體現。
就像電影《機器人之夢》所講述的故事一樣,一只生活在曼哈頓的孤獨小狗為了尋求情感陪伴,便訂購了一個機器人。二者之間雖然沒有語言交流,但建立了很深的情感,他們一同生活,跳舞,共享日常……機器人作為一個他者成為了小狗的情感寄托,它的陪伴消解了小狗的孤單,它的存在融化了小狗的不安全感。
(小狗和機器人哪怕分別了,也彼此陪伴過)
所以,歸根結底來說,給Labubu“爆改”成了什么樣子,其實也是人看見自我需求、自我期待和自我缺失的一面鏡子。
這種將玩偶賦予人格化的“在乎”是溫暖的,柔軟的,細膩的,是一段彼此互相構成重要意義的“非人之愛”,是被“你”改變的那一部分我,將永久地、勇敢地陪同我并肩站在一起。
(圖片素材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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