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預期也都已落空
卻忽然忘了是怎么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套用一首小詩的開頭,抒發趕碳號此時此刻的心情。回首2023年、2024年SNEC,大佬、專家們關于光伏周期的預言,大多都已落空了。只有那些真話在風中飄蕩,正在逐一成為現實。比如,“這樣的大PARTY以后不會再有 ”,比如,“行業中有一大半企業將會消失”,比如,“贏了面子,輸了褲子”……真話往往最不動聽,就像魯迅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
01心平氣和再反思
這一屆SNEC,或許是行業真正冷靜下來的一次SNEC,沒有2022年的喜悅,2023年的狂躁,2024年的沮喪。教訓很深刻,心態已擺正。
絕大多數人犯錯,往往是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我們要么從光伏周期過去的歷史中尋找答案,要么從光伏的偉大愿景中尋找信心。這兩點,害了絕大多數的頭部企業、跨界企業們。現在回頭看,這幾乎是普遍的錯誤認知了:從過去看最多也就一兩年,從未來看前景光明、困難只是暫時的,忍一忍、熬一熬總會過去的。
從歷史經驗看,光伏的確有“死老大”的傳統。所以即使現在,也有不少人認為,只要倒掉一家“尚德”或者“賽維”,行業就能得救。全產業鏈過剩之下,內外部宏觀環境挑戰之下,雖然光伏是一個總體規模并不大的行業,但牽涉的方方面面卻非常復雜而系統,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行業雖然是大家的,但企業卻是企業家自己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趕碳號長期關注企業與企業家精神,在此可以非常篤定地說,當幾乎所有企業都在激進擴產時,沒有一個人的初衷,就是想把行業干死,就是想把自己干殘廢。
一方面,一家工業企業如果失去規模、失去市占率,往往就意味著被邊緣化,被淘汰。不只工業制造企業,絕大多數行業的鐵律,就是規模領先驅動全面成本領先。房地產的故事,我們已經看到了。
另一方面,地方政府、資本市場、金融機構和國內外終端市場都支持,為何不大干快上呢?所以,即使清醒的人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個死亡螺旋,也只能裹挾在其中,隨風起舞,隨風搖擺,風停后一起跌落塵埃。
光伏是在疫情之后迅速崛起的,助推因素有很多:經歷了各地發展經濟的迫切需要,經歷了歐洲能源危機的市場刺激,經歷了其它行業下行帶來的跨界沖動。所以,才會無比刺激。于是,遵循了這樣一個邏輯——卷產能,卷技術,卷成本,卷價格,最后卷血條,卷電價補貼,然后“內卷外化,虧錢挨罵”。
包括光伏人在內的大多數人,包括趕碳號在內,其實都活在過去的思維慣性里。因為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規律告訴我們,經濟總是向前發展,無非快慢,只要企業組織作為個體不懈努力,總能戰勝困難,獲得成功。幾十年來,我們一直被成功者、成功學包圍。我們沒有經歷過經濟衰退,不知道什么叫大蕭條,甚至就連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實際上也離我們很遠。
在很多時候,選擇比努力更重要。時代的紅利,總會誤導時代的幸運兒。就像在一部飛速上升的觀光電梯里做俯臥撐,其實是我們所處的環境在一直向上,而不是因為自身努力。就像八九十年代創業的人,就是想不成功都難,就像在中國城市化進程中閉著眼睛不看城市不看產品地買房,一般都不會買錯,同樣,就像現在,我們靠運氣賺到的錢,靠努力還回去一樣,這不奇怪,因為環境變了。
除了經濟和市場環境變化以外,我們沒有預言到的是:集采體系價低者得可以,但甚至可以遠低于成本價中標;國際市場與地緣政治向來復雜,但居然能荒誕離奇到如此地步;各環節頭部企業本來希望通過市場化手段去產能,但**入戲過深,卷來卷去最終竟然是卷電費。
我們從一度諱言產能過剩,后來終于上下一心反內卷,各行各業——最近焦點是汽車行業。另外,光伏已然如此,仍有很多新項目上馬。細問后才知道,A地關門的光伏設備星夜運到了B地,重打鼓另開張,至于剪彩后設備有沒有真正運轉,那就不知道了。
02終局之問,終極之問
這一輪擴張比較理性的企業,還是有少數個案的,比如大全能源、林洋能源等等,阿特斯也暫停了西北的一些大項目。隆基綠能在這一輪周期里雖然交了不少學費,但總體也算是相對謹慎。時代也許會獎賞他們的“保守”。
歷史總是向前。光伏的路徑依賴,就是通過技術創新破“卷”。這是好事,這是高質量發展應有之義。
實際上,技術破“卷”本身,也已經進入白熱化的內卷模式。光伏都是理工男。除了我們自己,我們什么都不能改變。我們的看家本領,就是在技術、在產品上戰勝對手,并且要證明這一點。人們能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不同技術路線陣營的勢不兩立。實際上,組件產品轉換效率為了提升1%費盡財力、心血與口水,但在終端光伏電站這一環節,系統效率提升個1%,輕輕松松。
過去一兩年來,很多人與趕碳號交流,這一輪周期什么時候才能走出來,筆者從未給出一個哪怕模糊的答案。一般的回答是,“現在看,最黑暗的時刻還沒有到來。“目前,仍然是這樣一種答案。
不過,仍然有一些其它行業的案例可以做為參考。
先說一個久遠的例子,美國的汽車行業完成洗牌大約花了三四十年。美國工業在1900年時有500多家企業,但經過長期的競爭和兼并,到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前夕,美國汽車工業基本由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三大巨頭控制,汽車制造商減少到了幾十家。
西方的經濟史在我國是濃縮的——我們用了四十年時間,走完了別人一百多年的路。所以美國的汽車行業洗牌遠比中國漫長。確切說,我們的汽車工業經歷了一輪新能源革命,真正開始深度洗牌到現在也就兩年時間,現在格局已經相對明朗,已經進入后半程,在沒有外力影響的前提下,最多再有一兩年就能見分曉。
汽車是一個供應鏈系統極其復雜的大行業,對于光伏來說可比性不強。重點再看幾個傳統產業:
1. 玻璃行業
2011年首次出現嚴重過剩,2015年啟動供給側改革后,產能擴張受限,浮法玻璃供需逐步改善;到2022 年基本完成行業洗牌。這樣算,總共花了11年時間。玻璃行業產能相對剛性,開工容易停工難。
2. 彩電行業
我國彩電行業在1989年就首次出現嚴重過剩,直到2005年CR10超過90%,花了約16年才完成行業洗牌。
3. 空調行業
1994年爆發價格戰首次出現嚴重過剩,到2005年CR3超過50%,CR10超過90%,前后花了 11年完成洗牌。
4. 電解鋁行業
這是重化工時代的強周期產業,2002年首次出現嚴重過剩,國務院出臺政策抑制重復建設,到2016年政策明確產能 “天花板”,到2023年才完成洗牌,前后長達21年。電解鋁產能投資大,能耗高,這是一個典型的去產能比較艱難的行業。
5. 鋼鐵行業
我國在2005年首次出現產能過剩,至2017年供給側改革見成效,CR10提升至 60%,行業利潤顯著修復,耗時約12年。作為一國工業之”骨骼“,鋼鐵行業的去產能是舉國高度重視的,其中代價之高昂、工作之艱辛一言難盡。
6.LED照明行業
這是一個政策驅動之下,從狂熱到谷底的代表性行業。中國LED照明行業的洗牌大致從2009年到2012年,只用了4年時間。2009年,科技部啟動 “十城萬盞” 項目,國內LED行業迎來投資熱潮,各路資本紛紛涌入。2011年,行業出現“倒閉潮”。2012年,行業完成整合與洗牌。
上面每個行業產值不同,比如電解鋁2.5萬億,鋼鐵差不多9萬億,汽車更是高達11萬億,而LED照明的產值才7000多億,彩電是4500億,空調是2300億。光伏行業的規模和LED行業比較接近,1萬億左右。
另外,從產業鏈的復雜程度上,光伏比汽車、鋼鐵這些行業都要簡單得多,只有四個環節。環節越簡單,資產越輕,洗牌就越容易。像電商、快消等行業,雖然行業規模體量巨大,但洗牌速度就會快,像越是重資產投入的行業,洗牌就越艱難。
光伏與上述行業還有些不同,產業鏈的最終出口兒、下游客戶以國央企為主,而光伏裝機受政策影響很大。所以,政策因素是影響光伏洗牌速度的重要變量。道理很簡單,一個531新政,就能讓光伏企業冰火兩重天。
光伏行業的集中度實際上已經很高,組件的CR10已經在85%左右,并不是魚龍混雜、一片亂戰。通過洗牌來提升市場集中度,并不是光伏行業洗牌的完整邏輯。
借鑒LED行業的經驗教訓,假如:政策鼓勵、推動行業內外部并購整合;通過效率、能耗、碳排放等指標嚴控產能;嚴格嚴格執行組件成本指導價,不得低于成本價招投標;規范產業招商,不得行政保護干預落后產能等,光伏行業的洗牌速度將大大加快。
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洗牌過快,其實同樣也會不徹底,留下一堆遺留問題,就像國資接盤防止企業破產一樣。
又是一年SNEC,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光伏終究沒有活成人們期待的樣子。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祝福所有光伏人!
——寫在2025年SNEC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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