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風口

本期要點：國家出手治理長賬期問題，背后體現了什么產業新問題？

你好，我是王煜全，這里是王煜全要聞評論。

6月10日，一汽、吉利、長安、比亞迪等車企不約而同地通過官方渠道發布聲明，表示將嚴格落實國務院《保障中小企業款項支付條例》，統一將供應商付款賬期壓縮至60天以內。

比亞迪官微聲明

此前，長城汽車創始人提出的“汽車產業恒大論”一石激起千層浪，將汽車產業長賬期問題暴露在了公眾面前。據統計，在本次改革前，部分車企的實際賬期普遍長達90天，甚至通過承兌匯票等金融工具，將實際付款周期拉長到了200天以上。

這種模式，讓供應鏈上游的零部件、原材料供應商現金流壓力劇增，也嚴重影響了整個產業鏈的創新能力。

所以，縮短賬期當然是個好事。

但我想說的是，目前我們的汽車產業還像個孩子，家長說一步就動一下。在國內市場這或許問題不大，但在全球化進程中，產業自身無法形成協調機制，將如何在沒有“家長”的國際市場中參與競爭？

所以，長遠來看，車企們應該更進一步，實現汽車產業的“成人禮”，從“政策驅動” 轉向“自我進化”、“自主協同”，更加積極主動地解決產業內的基礎性問題。

破內卷！

首先，縮短賬期的政策來得非常及時，各個車企也積極響應，無疑值得肯定。

要知道，長期處于資金緊張狀態的供應商，必然會壓縮成本，這最終會反映在產品質量上，形成“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

這次賬期縮短，相當于主機廠向上游供應商注入了數千億規模的流動性。這將為供應商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一個年營收5000萬的零部件企業，賬期從180天縮短到60天，就能少背負近2000萬的應收賬款。按照4%到7%的年化融資成本，由于賬期縮短，企業就能間接省下約百萬元的利息。

當供應商擁有了健康的現金流，才能具備能力和意愿去進行技術升級和質量提升，從而為主機廠提供更具競爭力的產品。

而且，我們之前也說到，雖然中國汽車產業先于全球進入電動化階段，但在智能化方面仍處于起步階段，而汽車領域真正的成敗在于誰能成為出行服務化的贏家。

也就是說，當前中國汽車產業還遠沒到搞價格戰搶市場份額的時候，而是要加大投入搞研發。

否則，一旦歐美車企率先實現了L3級自動駕駛，將對其他車企形成降維打擊，屆時中國車企又將淪為代工廠。

特別是，從宏觀層面看，汽車產業鏈條長、關聯度高，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的支柱。汽車產業的健康發展，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宏觀經濟大盤的穩定性和增長動力。

隱憂

但是，話說回來，我認為，這件事背后卻體現了一個隱憂：為什么一個對行業長期有利的變革，只有政府出面才能推動？

拉長賬期、應付賬款規模急速擴大，明明是一件大家都知道不合理的事情，車企本應自行采取行動。

這恰恰表明中國汽車產業雖然體量龐大，但缺乏行業自我協調能力。

相反，在汽車強國德國，主機廠與供應商之間建立了成熟的協商機制，賬期規范更多是由行業自發形成的商業慣例。

再如，歐盟2011年就頒布了《遲延付款指令》（Late Payment Directive），并不是歐盟委員會拍腦袋的決定，而是歐洲中小企業聯盟長達數年的持續游說和數據支撐，向立法者展示了長賬期對中小企業的生存和創新能力的巨大損害，最終促成了法律的制定。

中國類似的協商機制不夠健全，車企本身又影響力過大，雖然他們對自己產業的情況更為了解，知道延長賬期會損害產業，但從自己的局部利益出發，還是將賬期越拖越長。以至于無法在產業內部形成相對公平的商業慣例，更不用說轉化為政策和法律了。

而且，我想強調的是，協調能力的缺失，在國內市場或許還能靠政府托底，但長遠看，出海是中國汽車產業的必由之路，在海外市場開拓中，政府無法事事都代表產業出面，中國車企必須從依賴“家長”的“地緣思維”，進化到構建產業協同能力的“產緣思維”。否則，我們的全球化之路將充滿荊棘，難以形成真正的全球領導力。

去年歐盟對中國電動車加征關稅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歐洲以整個聯盟的力量對中國車企施壓時，中國車企卻各自為戰。比亞迪在匈牙利建廠，吉利去了波蘭，奇瑞選擇了西班牙，看似布局廣泛，實則力量分散。

因為它們都是在爭取某個項目的落地，而不是一個產業的落地。那么，歐盟和歐洲各國，可以利用中國車企之間的競爭，在土地、稅收、勞工政策等方面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目前，比亞迪和寧德時代這樣的頭部企業在匈牙利這個跟中國關系不錯的國家中，都面臨不少來自當地民眾和政府的刁難，更不用說產業鏈相關企業在其他更有敵意的國家的遭遇了。

出海要想成功，產業抱團勢在必行。日本車企當年進入美國市場時，就是通過行業協會的整體協調，達成出口配額協議，為日本汽車的技術升級和本地化生產贏得緩沖期。

我前兩年就曾反復建議，如果中國車企能形成一個整體，以統一的聲音與歐盟和歐洲各國談判，表態我們是以整個產業的形式，要在歐洲選定一個國家成為合作伙伴，投資建設涵蓋整車制造、三電系統、智能駕駛的超級產業生態基地，哪個國家條件最優厚，這個基地就落在哪。我相信，歐洲各國立刻會從“審查者”變為“競爭者”，從甲方變成乙方，局面將會完全不同。

但是，要實現這個愿景，首先要提升行業的自我協調能力?？墒?，連國內的賬期問題都無法很好協調，在海外更復雜的貿易環境中，車企們又該如何自發協同呢？

因此，中國汽車產業應當從全球競爭的格局出發，跳出囚徒困境，破除內卷，通力合作，在全球市場創造新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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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煜全要聞評論，我們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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