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高溫天，佛山汾江中路那家招牌褪色的"燜記"門口，隊伍排得比腸粉還長。穿人字拖的阿伯和拎公文包的白領擠在一起，汗流浹背卻滿臉期待。玻璃門上貼著張發黃的告示："蹄花每日限量50份，賣完即止"，底下還歪歪扭扭補了句："空調壞佐，心靜自然涼"。

廚房里飄出的香氣像只無形的手，把路過的人都拽住。掌勺的老陳脖子上搭條毛巾，手里的鐵勺在鍋里翻飛，那架勢比武打片里的葉問還利索。"后生仔，牛腩粉要趁熱食啊！"他沖著剛端到座位的客人吼了一嗓子，轉頭又嘀咕："宜家的后生，手機食飽先算數。"

那碗傳說中的牛腩粉確實有料。大塊牛腩燉得酥爛，用筷子輕輕一撥就"開花"，醬汁濃得能照出人影。老陳的獨門秘方是往里頭扔陳皮和冰糖，甜中帶鮮的滋味讓隔壁桌的阿姨連湯底都刮得干干凈凈。有個戴金鏈的大哥吃得興起，直接拍桌子喊："老板，再加份凈牛腩！"

下午兩點剛過，門口小黑板上的"蹄花"二字就被粉筆劃了道杠。專程開車來的食客氣得跳腳，老陳叼著煙從廚房探出頭："明日請早啦！豬腳要燉四個鐘，急唔來噶。"那鍋蹄花確實值得等，筷子一戳就骨肉分離，膠質顫巍巍地像果凍，澆勺蒜蓉醬油拌飯，香得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番茄牛醬撈面是夏天的人氣王。現炒的牛肉醬堆成小山，戳破溏心蛋的瞬間，金黃的蛋液混著茄汁"嘩"地漫過竹升面。有個扎馬尾的姑娘吃得鼻尖冒汗，邊吸溜邊對同伴說："呢個面正到爆，比我家樓下茶餐廳強十條街。"老陳路過聽見，得意地往她碗里又舀了勺自制辣椒醬。

角落里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對著手機直播："家人們看這個飛碟三文治，芝士多到拉絲！"烤得焦香的面包夾著吞拿魚和玉米粒，咬下去會爆漿。穿校服的中學生更中意魚蓉燒賣，皮薄得透光，蘸點浙醋一口一個，吃得滿嘴油光還嚷嚷："同七仔賣嘅一樣正！"

折疊椅上坐著穿汗衫的老街坊，面前擺著喝到見底的玻璃瓶汽水。"我由細食到大咯，"他摸著肚皮對生客吹水："以前五蚊一碗粉，宜家漲價到十五蚊，都算抵食啦。"墻上掛著的舊照片里，年輕時的老陳站在同樣位置的灶臺前，只是那會兒頭發還沒白。

晚市剛開始，最后一籠燒賣剛出蒸柜就被搶光。收銀臺的阿嬸扯著嗓子報菜名，突然停電了，店里瞬間炸開鍋。老陳摸黑掏出蠟燭，笑罵："夠曬浪漫啦，燭光晚餐唔使加錢！"微光里，食客們就著燭火繼續嗦粉，談笑聲混著食物香氣在悶熱的空氣中發酵。

八點半打烊，老陳蹲在門口刷鍋，有個加班趕來的熟客在卷閘門前哀嚎。"冇計啦，"老陳甩甩手上的水："聽日留碗牛雜俾你。"霓虹燈照在油光發亮的招牌上，"燜記"兩個字的筆畫里，藏著三十年的油煙氣。街對面新開的網紅奶茶店排著長隊，穿漢服的姑娘們舉著手機自拍，沒人注意到這個熄了燈的破舊鋪頭里，藏著半座佛山城的味覺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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