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永建

提起沙縣，我已記不清去過多少次了，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因此印象模糊，僅依稀記得一群朋友吆喝著品嘗沙縣各種小吃和大碗喝酒，沙縣小吃的精致和品種的豐富讓我驚嘆。十多年后的乙巳初夏，我去三明美術館參加一場書畫活動，在書友的建議下，抽空赴夏茂鎮探尋久負盛名的“沙縣小吃第一村”——俞邦村。

汽車在俞邦村口停下。一棵郁郁蔥蔥的千年古樟矗立在眼前，樹旁沿石階而上是一座古宅，黑瓦白墻上的“一門三進士”紅色大字格外醒目，呂輝木鎮長告訴我：“這是宋代戶部尚書俞肇的讀書處。”遠眺，俞邦地形丘陵，北為農田，南為山林，一條清澈的小溪貫穿其中，過沙溪入閩江。這里物產豐富，毗鄰順昌、將樂、明溪，曾是商貿集散地。景色優美宜人，環境舒適和諧，是全國綠色生態村。我們沿著村民聚居地的主干道一直散步到小溪旁的木棧道，我手倚欄桿望著岸邊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樓房卻不見幾個人影，我想，難道全村人都到外地務工去了？在村民俗館我找到了答案：全村外出經營沙縣小吃人數670余人，占全村人口60%，占全村勞動力人口88%，小吃門店遍布全國20多個省、30多個大中城市，還走出國門，在美國、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緬甸等國家都有門店。去年9月，我在加拿大溫哥華探親期間還專程驅車數十公里，慕名到一家泉州人開的沙縣小吃店，花了17加元（含 12.95 加元餐費及 4.05 加元小費），要了一份“拌面+扁肉”套餐，盡管口感和鮮美度讓我感到失望，但心底里仍充滿著一絲暖意。

晚餐，服務員端上了第一道菜——蒸餃，外形柳葉花紋，餃餡味美生鮮，大小如鼠，俗稱“老鼠餃”，其皮坯用冷水調制，是傳統蒸餃類品種皮坯采用熱水或溫水制法的一個突破，蒸餃由俞邦人首創，是沙縣人出外經營的主打特色品種。店老板告訴我們：沙縣小吃有米類、面點類、豆類和牛類四個系列共240多個品種。今晚以牛類為主兼顧其他。我接過一本厚厚的《菜單》，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牛系列就有五六十道菜，還細分為“全牛宴”“牛上路”和“牛下路”，我看得眼花繚亂無從下手點菜，來回看了兩三遍后，挑選了幾道從未聽說的牛類菜肴，如牛角膜、牛蘑菇、牛肚邊。同行友人也選擇了他們早有耳聞的菜，如眾所周知的牛鞭等。

須臾之間，一盤熱氣騰騰的牛角膜就上桌了，這是“牛上路”中最珍貴的一道菜，主要食材是牛角的內膜，輔材如香菇等，一頭牛兩只角，其內膜僅炒一盤，所以物以稀為貴。我用筷子輕輕地夾了一片牛角膜仔細觀察：色澤透明，呈翡翠色，入口脆嫩似木耳，鮮美可口略帶清香，果然名不虛傳。接著幾道特色菜肴接踵而至，一道菜的余溫未散，下一道的熱氣已撲面而來，桌上始終彌漫著滾燙的煙火氣……最后，服務員又給每位客人端來一小碗豆腐丸。我老家浦城也產豆腐丸，但從配料到制作及外觀形狀都截然不同，浦城的豆腐丸是豆腐包肉，呈橄欖形。而俞邦的豆腐丸內容更豐富，制作程序更復雜，口感更飽滿。其做法是：將豆腐攪爛與剁爛的瘦肉、油渣、香菇、蝦肉、鴨蛋、姜、味精、食鹽等混合拌勻，再用湯匙一粒一粒舀入沸水里煮，見浮即撈起盛在冷水中，然后用料湯調煮。食后，大家都贊不絕口。

我問呂鎮長：“沙縣小吃知名度這么高，是不是古代這里的商品經濟就很發達？”“不是，沙縣小吃是改革開放的產物，俞邦村民靠‘扁肉、面條’闖天下。就像蓋小吃的大廈，他們把扁肉當磚頭，面條當鋼筋，起早摸黑，薄利多銷，齊心協力，硬生生地創出了一個全國著名品牌”呂鎮長回復。在座的三明美術館館長傅宏志補充道：“還有夏茂鎮自古以來家家戶戶都高度重視教育，如這里的‘七夕’就別具一格，其他地方是過‘情人節’，這里是給孩子過‘讀書節’。”《夏茂鎮志》載，夏茂每年七月初一至初七，家長都要擇日為新入學的孩子“做七夕”。是日，外婆家要送給孩子的衣服、鞋子、雨傘、算盤、筆墨紙硯，以及各種寓意深長的食品：糖塔（白糖制成的塔，“狀元拜朝”之意）、豆腐干（諧音“兜福”，又與“多福”讀音相近）、西瓜、梨、花生、爆米花等。家長要設酒席答謝。初七這一天，孩子必須起早念書。正因如此，這里人才輩出，古代有“一門三進士”，現代有空軍司令張廷發將軍和著名經濟學家鄧子基教授。又因夏茂鎮的小吃常與節慶、禮儀綁定，其制作與食用過程傳遞著 “家庭協作”“美好祝福”“文化認同”等觀念，便在一代又一代夏茂人中形成了“文化傳承”的默契。

回到賓館，我翻閱了《夏茂鎮志》等有關小吃方面的資料，了解到最早出現“沙縣風味小吃”的記載是1986年， 沙縣小吃以 “無中生有 ” 的創新精神發展數十年，其制作工藝就被國務院列入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為什么沙縣小吃能在這么短的時間一躍成為風靡全國的著名小吃？我想，主要是改革開放的好政策，和三明人無中生有、敢為人先的創新精神，以及物美價廉、充滿人間煙火的產品。

沙縣小吃融合全國各地美食精華，分布全球數十個國家和地區，為人們提供了便捷又美味的飲食選擇。無論是忙碌的工作日，還是閑暇時光，都能輕松享受到一頓滿意的美食，在全國美食中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儼然已是“國民小吃”。無論你身處都市還是街角巷尾，它都能給你帶來一抹溫暖和滿滿的幸福感。沙縣小吃似是一位質樸的行者，穿梭于城市與鄉村，將那獨特的味道，平價的實惠，傳遞給每一位匆忙的食客，成為了平凡日子里最可信賴的慰藉，在煙火人間，書寫著屬于沙縣的美食傳奇。

（作者系福建省作協顧問，中國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