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風卷著鵝毛雪片往人脖領里鉆。李大山背著最后一捆柴往山下走,心里盤算著賣了這擔柴,正好給懷孕的妻子張氏買只老母雞補身子。山路拐角處,一抹白色身影突然倒在他面前。
"姑娘?姑娘!"李大山丟下柴捆,扶起昏迷的女子。她穿著單薄的白衣,發間一支銀簪在雪地里閃著微光。觸手冰涼得不似活人,唯有鼻尖還有一絲熱氣。李大山猶豫片刻,終究不忍心,脫下棉襖裹住她背回了家。
"當家的,這是?"張氏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驚訝地看著丈夫背回個陌生女子。
"山道上撿的,快熬碗姜湯來。"李大山把女子放在炕上,發現她腰間掛著個精巧的小布袋,里面裝著幾粒朱紅色的藥丸,聞著有股清冽的草木香。
張氏端來姜湯,那女子卻突然睜開眼——那是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睛,瞳孔在油燈下竟顯出幾分豎線狀。"多謝恩公。"她聲音輕得像雪落,接過碗時指尖碰到李大山的手背,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姑娘打哪來?怎么大雪天獨自在山里?好好休息。"張氏遞過干凈衣裳。女子自稱白素素,說是去鄰縣投親迷了路。李大山注意到她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灶臺上曬著的草藥——那是他半月前在山里采的七葉蓮。
那夜風雪怒號,白素素睡在廂房。李大山半夜起來添柴,隱約聽見院里"沙沙"響動,透過窗紙看見幾條黑影在雪地上蜿蜒游走。他揉揉眼再看,院里只剩風吹雪的痕跡。
次日天晴,廂房已空,炕上整整齊齊疊著張氏的衣裳,枕邊放著那支銀簪。李大山拿起銀簪,發現簪頭刻著精細的蛇紋,簪身內側有行小字:"雪夜之恩,必當厚報"。
"怪事。"張氏突然在院里驚呼。門檻外橫著條凍僵的青蛇,旁邊整齊擺著三枚山參。這種品相的老山參,李大山只在縣里藥鋪見過。
此后七天,李家門前天天出現凍僵的蛇和珍貴藥材。起初李大山還把這些蛇埋到后山,直到第八天清晨,他開門撞見十幾條蛇盤在院中,齊齊昂首朝他吐信子。
"蛇妖!李家招了蛇妖!"路過的王婆子尖叫著跑開。晌午不到,整個靠山屯都傳遍了。村長帶著幾個后生上門,臉色鐵青:"大山啊,不是叔不信你,可這..."
"我家娘子懷著身子,受不得驚擾!"李大山抄起鐵鍬要趕人,忽聽屋內張氏一聲慘叫。他沖進屋,只見一條小白蛇從妻子腳邊游過,張氏捂著肚子跌坐在地,褲腳已見血跡。
"孽畜!"李大山怒從心起,追到院中一鍬劈下。小白蛇躲避不及,尾巴被斬斷一截,雪地上頓時綻開幾朵血梅。詭異的是,那蛇不逃反進,仰頭對他點了三下,才緩緩游向山林。
當夜張氏發起高熱,接生婆說是動了胎氣。李大山冒雪去請郎中,卻在山道上被個白影攔住。白素素面色慘白,懷中抱著那條斷尾的小白蛇。
"恩將仇報,好個李大山!"她聲音不再輕柔,每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李大山心里,"我日日遣族類送藥,銀簪可鎮宅安胎,你卻傷我孩兒!"
李大山如遭雷擊,手中燈籠"啪"地落地。火光中,他看清白素素腰間布袋滲出血跡,那小白蛇竟戴著枚小小的銀項圈,樣式與她發簪如出一轍。
"二十年前,有個樵夫從捕蛇人手里救下條白蛇。"白素素輕撫蛇身,"那蛇修煉百年,今日本想報恩。"她掀開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陳年疤痕,"你六歲時被蛇咬傷,是那樵夫用嘴替你吸出毒血——他叫李鐵柱。"
李大山腿一軟跪在雪地里。李鐵柱是他早逝的父親。記憶突然清晰起來,父親臨終前確實說過救白蛇的事,還囑咐他若見著戴銀簪的女子要禮待...
"素素姑娘,我瞎了眼!"李大山磕得額頭見血,"求你救救我娘子,我愿以命相抵!"
白素素冷笑:"你可知這小白蛇每日銜什么給你?雪山靈芝!它修行尚淺,每次采藥都要凍僵半日。"她突然咳嗽起來,唇角溢出一絲血跡,"現在它內丹受損,你娘子胎氣大動,都是你造的孽!"
李大山如墜冰窟。正絕望間,忽見白素素從布袋取出粒紅藥丸碾碎,一半喂給小白蛇,一半遞給他:"念在李鐵柱面上,給你三日。若能找到救活小白的方法,我便救你妻兒。"
回家路上,李大山總覺得林中有東西跟著。推開家門,接生婆哭著迎上來:"大山,你媳婦怕是..."炕上張氏面如金紙,身下褥子已被血浸透。他顫抖著掏出那半粒藥丸,喂妻子服下。不多時,張氏呼吸平穩下來,屋里人都稱奇。
翌日,李大山跑遍全縣藥鋪。老郎中說雪山靈芝或許能救,可這季節根本采不到。第三天黃昏,他絕望地跪在父親墳前,忽見墓碑后冒出簇紅艷艷的蘑菇——正是醫書上記載的火靈芝!
"爹,是您在幫我嗎?"李大山小心采下靈芝,卻聽身后"嘶嘶"作響。十幾條蛇不知何時將他圍住,為首的正是那條斷尾小白蛇。它游到靈芝前嗅了嗅,突然狠狠咬住李大山手腕!
劇痛中,李大山不躲不閃:"該的,這是我欠你的。"奇怪的是,預想的疼痛沒有持續,傷口反而泛起清涼。小白蛇松口退開,其他蛇也紛紛沒入草叢。
夜幕降臨時,李大山捧著火靈芝跪在白素素隱居的山洞前。洞中傳來虛弱的嬰兒啼哭聲,他心頭一震,卻見白素素抱著個裹在蛇皮里的女嬰走出來。
"你..."李大山瞪大眼睛。女嬰襁褓中露出半截銀項圈,正是小白蛇戴的那個。
白素素面色緩和:"火靈芝只能救一個,你選妻子還是我孩兒?"
李大山雙手奉上靈芝:"自然是姑娘的孩子。我娘子的命,該用我的命來換。"說罷拔出柴刀就要往手腕上劃。
"且慢!"白素素袖中飛出一道白綾打落柴刀,"試探而已。"她將女嬰遞到李大山眼前,"摸摸她。"
女嬰肌膚溫熱柔軟,哪還有半點蛇類的冰冷?更奇的是,她右手腕上有塊胎記,形狀竟與李大山被小白蛇咬的傷口一模一樣。
"這是..."
"因果輪回。"白素素望向星空,"你父親救我一命,我本要報在你身上。如今你傷我孩兒又救她,恩怨兩清。"她取下發間銀簪,"此物能安胎,明日你娘子自會好轉。但這孩子..."她猶豫片刻,"需得有個凡間父親。"
三個月后,靠山屯的李家添了個女嬰,取名李念恩。張氏的病奇跡般痊愈,那支銀簪被供在堂屋神龕上,誰家有個頭疼腦熱,借去在病人額前晃三下準好。至于李大山,他再沒進山砍柴,改行當了采藥人。有人說常看見白衣女子在林中教他認草藥,也有人說那不過是山霧。
只有每年臘月二十三,李家門前總會莫名出現幾株珍貴藥材。李大山總要在院里擺碗熱粥,次日清晨,碗必空,雪地上留下一行小小的、似人似蛇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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