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二歲，在村里的小學做代課老師。

高考那年，我發揮失常，與大學失之交臂。家境普通，爸媽又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要讓我上中學已經不容易了。我沒有選擇復讀，一來怕再次落榜，二來想早點為家里分憂。

就在我要拜木匠為師的時候，村支書來找我說，小學里缺少代課老師了，并詢問我是否愿意嘗試。父親沉思良久，說:"你的身子骨很薄弱，當老師比當木匠強，也許以后就可以轉正了。"媽媽也點頭稱是。如此一來，我便擔任了代課教師的角色。

學校的正規老師待我很有禮貌，可我內心卻知道那禮貌中透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我代課，薪水很薄，身份也很難堪，但是我并不在乎，有一份工作就很滿足。

我教了兩節課數學，課講的還是很好的，同學都很愛我。我年輕氣盛、耐心好，常常給他們講一些小故事，課堂氣氛十分活躍。王叔校長也算是關照我了，學校的福利沒有忘了我這代課老師的。

但是，有件事卻使我頗有些束手無策。王校長家耕種著數畝田地，農忙時節總少不了我的幫助。他羞于使喚正規的老師，于是給我們的代課老師打主意了。另一個代課老師是位已婚的女同志，他自然不便開口，于是我就成了他的"免費勞力"。

每逢周末，王校長總是笑瞇瞇地走到我跟前:"小李呀，明天到我家里去幫我一把唄。"我要說什么？人居檐下，不可俯首。再說王校長平日里待我的確很好，我只有硬著頭皮同意了。

在五月的某個周六，當我正打算騎自行車回家時，王校長再次叫住了我。

"小李明天到我家去插秧苗，只有你、妻子、女兒還得下地。"他摩拳擦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出來。

我暗自嘆息，卻仍頻頻點頭。第二天一早就換了舊衣服，騎著自行車到了王校長家里的水田旁。

王校長全家3口人已在地里忙得不亦樂乎。他老婆是一個勤勞的農村婦女，雖然不怎么說話，但是手腳利索。令我刮目相看的，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王秀英。

秀英現今已經二十歲啦,雖說高考沒通過，但是她依然在家協助母親勞作。她個子不是特別高，不過身形格外勻稱，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閃爍著光芒。聽說她既不愿意復讀，也不想去外面打工，就這么在家閑著沒事干，這著實讓王校長覺得很棘手。

"秀英這個姑娘，自小就是個犟孩子，大家都把她捧得沒轍。"王校長不時發出如此感慨。

我們四人,分工明確，我與王校長負責扯秧，那二位小姐負責插秧。做了1個多小時之后，王校長竟然忽然站了起來，輕輕拍著手上的土。

"小李，我有個急事需要到城里來解決，你先做吧，午飯時間就到我家來。"他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只剩下我和二位小姐在繼續工作。

王校長的妻子搖搖頭:"這個男人是懶惰的，他會原因溜之大吉的。"

秀英在一旁偷笑:"我父親就是這么見怪不怪的。"

少一人的工作倒是看起來容易。我與秀英漸入佳境。她向我詢問了上學期間的情況，我也向她詢問了未來的計劃。聊了聊，才知道這個女孩雖沒有上大學，但是思維敏捷、談吐風趣。

天剛到午飯時間，媽媽先回來做了飯，囑咐大家多做一會便要回來。地里就剩我和秀英兩人了，氣氛頓時有點微妙起來。

“李老師您，有沒有女友？”秀英突然問了這么一句，臉龐微微泛紅。

我搖搖頭:"還沒，就已經在忙碌的上班了。"

她低著腦袋，慢慢把秧苗插進去，過了一小會兒，接著又問：“那你覺得自己長得咋樣呢？”

"沒有想過要順其自然。"我有點不好意思了，不知如何接聽。

秀英挺直腰板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感覺。

“我出了一個題目，”她停了停手里的工作，“這句話只是開個玩笑說說而已

"存在哪些問題？"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您會不會當上門女婿呢？"

我一愣手中的秧苗，幾乎落入泥水。這道題來得，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沒準備好。

"我，我沒有考慮到這。"我吞吞吐吐地說。

"我的意思是，假如有一個女孩子，她的家境還是可以的，人緣也好，您會不會去想呢？"秀英臉色更加紅潤，目光卻十分堅決。

我聽懂她的話，心就跳起來。一位姑娘家會問這句話就表示她是愛我的。老實說，接觸到這段日子后，秀英心里也有了幾分感動。她勤快善良、性格爽朗、長得不賴賬。

"這...取決于形勢。"不敢講的過于直白了。

她見我沒有明確拒絕，膽子更大了:"那么您會不會到我家里登門呢？我家里只有我一女，以后爸媽都要有人照顧了。"

臉上火辣辣的，不知說啥。一方面我是真的喜歡上了她；另一方面，做上門女婿在當時還是件很讓人在意面子的事。

"您，您當真了嗎？"我的聲音有點顫。

"當然是嚴肅的。就像您一樣，您品行端正、有修養，爸爸媽媽對您深信不疑。"她說話直言不諱，絲毫不擰巴。

我靜默片刻，內心翻江倒海。家有兄弟承香，我當上門女婿也不是不行。而秀英如此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很傷自己的心呢？

"要是你爸媽答應的話，我會的。我會想的。"我總算開了口。

秀英的臉一下子變得笑盈盈的：“是真的呀？你不會是在逗我吧？

"這不是鬧著玩的，但事情還是要跟雙方家長討論。"

"爸爸媽媽當然答應了，只怕你們家不同意。"

"我一定會跟家里人好好聊聊。"

在那片綠油油的稻田那兒，我們把關系給確定了。回家去吃飯的時候，秀英老是偷偷地瞅我，臉上掛著那種甜甜的笑容。王校長壓根兒就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夸我干活麻利呢。

以后的一切都超乎人們的想像。王校長伉儷一聽我愿當上門女婿就樂開了花。父母一開始有點不情愿，但一看我心意已決，還是答應了。

現在，秀英和我已經走過了五年的婚姻生活，育有一男一女。我前年還轉正成為一名正規人民教師。回想那春日下午，稻田中那番談話，總不免會心一笑。有的時候，生命的轉機只是瞬間，而且那一轉機，常常會超乎你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