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紅綢滿掛,今日是江南首富沈家與邊關(guān)守將秦家結(jié)親的大日子。然而,本該喜氣洋洋的新房內(nèi),氣氛卻壓抑得如同臘月寒霜。新嫁娘林婉兒端坐在鋪著大紅鴛鴦被的床邊,紅蓋頭下,一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沒有絲毫新嫁娘的嬌羞,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和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她并非今日原本要嫁入秦家的那位沈家嫡出大小姐沈明珠,而是一個被推出來頂替的冒牌貨——沈家不受寵的庶女,林婉兒。
半月前,秦家送來聘禮,指名要求娶沈家嫡女沈明珠,以結(jié)兩家秦晉之好。沈家老爺沈萬山喜不自勝。可就在婚期臨近,沈明珠隨母親去城外香山寺祈福歸來途中,竟意外驚馬墜崖,雖僥幸保住了性命,卻摔斷了腿,更因驚嚇過度毀了嗓子,成了個口不能言、不良于行的“廢人”。眼看婚期已至,秦家催婚的帖子一封接一封,沈萬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秦家手握重兵,絕非沈家一介商賈能得罪得起。若此時悔婚,不僅姻親結(jié)不成,恐會招致滅頂之災(zāi)!
就在沈家一籌莫展之際,沈夫人王氏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安靜做著女紅的林婉兒身上。這個庶女,容貌竟與沈明珠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幾乎能以假亂真!且她性子溫順,逆來順受,從未忤逆過嫡母。一個惡毒的念頭在王氏心中滋生。
“婉兒,”王氏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拉著林婉兒的手,“如今沈家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沈家了!秦家催得緊,你姐姐又……你就替你姐姐嫁過去吧!你放心,秦家那邊我們自會打點好,絕不會露餡。只要你乖乖聽話,日后沈家不會虧待你和你姨娘!”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林婉兒看著生母趙姨娘驚恐哀求的眼神,最終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緒,輕輕點了點頭。于是,一場貍貓換太子的替嫁大戲,就此上演。林婉兒頂著沈明珠的名頭,被一頂八抬大轎,吹吹打打送進了位于邊陲重鎮(zhèn)“定遠城”的秦府。
秦府的老夫人陳氏,端坐在高堂之上,看著新婦裊裊婷婷地行禮。她年近六旬,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眼神銳利如鷹隼,透著一股久經(jīng)沙場磨礪出的威嚴和精明。她對這個出身商賈之家的“沈明珠”本就不甚滿意,覺得配不上自己英武的兒子、戍邊大將秦烈。如今見新婦低眉順眼,雖然禮數(shù)周全,卻總覺得少了點大家嫡女應(yīng)有的氣度,心中更添幾分不喜。
新婚之夜,新郎秦烈因軍務(wù)緊急,甚至未能趕回府中。林婉兒獨自一人,在偌大而陌生的新房里,度過了她的“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燒,映著她平靜無波的臉。她知道,這場替嫁,不過是她從一個牢籠,跳入了另一個更危險的虎穴。而最大的威脅,很可能就來自于這位高高在上的婆婆——陳老夫人。
果然,婚后第二天敬茶,陳氏便給了林婉兒一個十足的下馬威。她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眼皮也不抬,語氣冷淡:“明珠,你既已嫁入秦家,便要守秦家的規(guī)矩。我秦家世代將門,最重子嗣傳承。烈兒常年在外征戰(zhàn),你作為他的正妻,開枝散葉、綿延后嗣便是頭等大事。從今日起,每日晨昏定省不可廢,更要按時服用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滋補湯藥’,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爭取早日為秦家誕下嫡孫,明白嗎?”
林婉兒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依舊溫順恭謹:“兒媳明白,謝母親關(guān)懷。”她低垂的目光掃過陳氏身邊丫鬟捧著的那個精致的青花瓷盅,一股極其細微、常人難以察覺的苦澀藥味隱隱飄來。這味道……她太熟悉了。
林婉兒并非普通的庶女。她的生母趙姨娘,曾是江南名醫(yī)趙懸壺的獨女,家學(xué)淵源,醫(yī)術(shù)精湛,尤其擅長婦科與藥理。只因家道中落,才委身沈萬山做了妾室。林婉兒自幼在趙姨娘身邊長大,耳濡目染,對醫(yī)藥之道有著極高的天賦和深厚的積累。趙姨娘深知深宅險惡,將自己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只盼女兒能有一技傍身,關(guān)鍵時刻保命。這“滋補湯藥”的氣味,林婉兒一聞便知,根本不是什么溫補養(yǎng)身的良藥!其中幾味藥材的獨特苦澀,分明指向一種極其陰損、能令女子終生不育的宮廷秘藥——**“紅顏斷”**!此藥藥性霸道隱蔽,長期服用,會悄無聲息地摧毀女子胞宮,表面卻只顯氣血虧虛之象,極難察覺。
好一個“滋補湯藥”!好一個“開枝散葉”!這陳老夫人,竟是要絕了她的生育之路!林婉兒心中冷笑連連。沈家把她當棋子推出來替嫁,這秦家老夫人更是狠毒,直接要斷了她作為女人、作為正妻最根本的倚仗!若她真是個懵懂無知的沈明珠,恐怕真要被這碗“補藥”坑害一生,最后落個無子被棄的下場!可惜,她不是沈明珠,她是懂醫(yī)識藥、身懷絕技的林婉兒!
“明珠,趁熱喝了吧。”陳氏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婉兒抬起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和一絲羞怯:“母親如此費心為兒媳調(diào)養(yǎng),兒媳感激不盡。”她伸出纖纖玉手,穩(wěn)穩(wěn)地接過那盅藥,在陳氏審視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送到唇邊,仿佛毫無防備,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陳氏看著她喝得干干凈凈,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語氣也緩和了些許:“嗯,這才像個樣子。下去歇著吧,明日準時過來。”
“是,母親。”林婉兒恭敬地行禮告退。轉(zhuǎn)身的剎那,她眼底的冰寒幾乎要凝結(jié)成霜。回到自己居住的“棲霞苑”,她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陪嫁的心腹丫鬟小翠。
“小姐,那藥……”小翠滿臉擔(dān)憂,她是知道自家小姐懂醫(yī)的。
林婉兒擺擺手,示意她噤聲。她走到銅盆前,伸出兩根手指,運起趙姨娘所授的獨特內(nèi)息法門,在自己咽喉處輕輕一按——“哇”的一聲,剛剛喝下去的藥汁,竟被她原封不動地悉數(shù)吐了出來!
“小翠,把藥渣清理干凈,一點痕跡都不要留。另外,找機會把我妝匣底層那個青玉小瓶里的藥丸,碾碎一顆化在水里,我要沐浴。”林婉兒冷靜地吩咐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那青玉瓶里裝的,是趙姨娘精心煉制的“百草清蘊丹”,能化解百毒,護住心脈臟腑,正是“紅顏斷”這類陰損藥物的克星。
“是,小姐!”小翠又驚又佩,連忙照辦。
從那天起,林婉兒開始了與陳老夫人不動聲色的較量。每日晨昏定省,那碗“滋補湯藥”雷打不動。林婉兒每次都恭順地接過,在陳氏眼皮底下“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回到自己院子,再用內(nèi)息逼出,并用“百草清蘊丹”的藥浴徹底清除體內(nèi)可能殘留的毒素。她表面依舊溫順恭敬,對陳氏言聽計從,將秦府內(nèi)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對下人也寬厚有加,漸漸贏得了一些人心。暗地里,她卻在不動聲色地收集證據(jù)。
她借著管理庫房、核對采買賬目的機會,暗中留意那些特殊藥材的流向。果然發(fā)現(xiàn),每月都有幾味名貴卻藥性相沖的藥材,以“老夫人補身”的名義被秘密購入,且經(jīng)手人都是陳氏的心腹嬤嬤周氏。她甚至利用一次去花園散步的機會,“偶然”撞見周嬤嬤鬼鬼祟祟地將一些藥渣埋在一株芍藥花下。夜深人靜時,她讓小翠偷偷挖出一些藥渣,與自己逼出的藥汁殘渣對比,成分完全吻合,正是“紅顏斷”無疑!
林婉兒將這些證據(jù)小心地保存好。她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秦烈尚未歸家,她在秦府根基未穩(wěn),陳氏在府中經(jīng)營多年,樹大根深。貿(mào)然揭露,只會打草驚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她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能一擊致命的機會。
日子在表面平靜、暗流洶涌中過去。林婉兒的隱忍和“順從”,讓陳氏漸漸放松了警惕,認為這個兒媳已經(jīng)被自己牢牢掌控。她開始將更多府中瑣事交給林婉兒打理,自己則一心盤算著如何等兒子回來,再給他納幾房好生養(yǎng)的妾室。
三個月后,邊關(guān)大捷的消息傳來。戍邊大將秦烈,凱旋而歸!
整個秦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老夫人陳氏更是容光煥發(fā),親自指揮下人布置,準備迎接兒子。林婉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真正的考驗,就要來了。這位名義上的丈夫,會如何對待她這個“冒牌貨”?
秦烈回府那日,一身戎裝未卸,風(fēng)塵仆仆,卻難掩其英武挺拔的身姿和久經(jīng)沙場的凜冽氣勢。他面容剛毅,劍眉星目,眼神銳利如刀。在正廳拜見母親時,他的目光掃過侍立在一旁的林婉兒,微微停頓了一下。那眼神深邃,帶著審視,似乎能穿透人心。
陳氏拉著兒子的手,老淚縱橫,絮絮叨叨說著思念之情,話里話外自然少不了對“兒媳”的“夸贊”:“……明珠這孩子,雖然出身商賈,倒也還算懂事,把家里打理得不錯,每日也按時喝我給她準備的補藥,身子調(diào)養(yǎng)得也好,就等著你回來,好早日為我們秦家開枝散葉呢!”
林婉兒垂首站在一旁,心中冷笑:補藥?催命符還差不多!她感受到秦烈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加謹慎地維持著恭順的姿態(tài)。
秦烈對母親的話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應(yīng)了一聲。回府數(shù)日,他忙于軍務(wù)交接和述職,與林婉兒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并無多少交流,相處也僅限于必要的禮節(jié)。他似乎對這個“妻子”并無太多興趣,也或許是察覺到了什么。林婉兒樂得如此,更加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
然而,陳氏卻坐不住了。兒子回來了,開枝散葉成了頭等大事。她見秦烈對林婉兒不冷不熱,心中焦急,對那“滋補湯藥”的監(jiān)督更加嚴格,甚至有時親自盯著林婉兒喝下去才放心。林婉兒的壓力陡增,逼藥和清除毒素也更加耗費心神。
這日,陳氏心情似乎格外好,特意將林婉兒叫到自己的松鶴堂,不僅賜了座,還命人端上兩盅“滋補湯藥”。
“明珠啊,烈兒回來了,你們夫妻也該多親近親近。這藥,是母親特意加了料的,效果更好。來,母親陪你一起喝。”陳氏說著,自己先端起一盅,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婉兒。
林婉兒心中一凜。一起喝?這老虔婆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仔細嗅了嗅藥味,心中猛地一沉!不對!今天的藥味,比以往更加駁雜濃烈!陳氏那盅,確實是普通的滋補品。但她面前這盅……除了“紅顏斷”之外,竟然還多了一味極其霸道的烈性催情藥——“合歡引”!這藥藥性猛烈,若與“紅顏斷”同服,不僅會加倍損害胞宮,更會在藥性發(fā)作時令人神智昏聵,丑態(tài)百出!陳氏這是想一箭雙雕,既絕她的嗣,又想讓她在秦烈面前失態(tài)出丑,徹底失去地位!
好毒的心腸!林婉兒心中怒火翻騰,面上卻依舊平靜。她端起藥盅,微笑道:“母親待兒媳如此用心,兒媳真是無以為報。”說著,便要將藥送到嘴邊。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和鎧甲摩擦的鏗鏘聲——是秦烈來了!
陳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林婉兒眸光一閃,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形!
秦烈大步踏入松鶴堂,看到母親和妻子正在喝藥,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素來不喜這些湯湯水水。
“烈兒來了?快坐。”陳氏熱情地招呼。
林婉兒也連忙起身行禮:“將軍。”
秦烈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林婉兒手中的藥盅。
就在秦烈落座的瞬間,林婉兒端著藥盅的手“不小心”一抖——
“哎呀!”伴隨著一聲輕呼,那盅滾燙的、加了猛料的“滋補湯藥”,不偏不倚,全數(shù)潑灑在了她自己華美的裙擺和繡鞋之上!褐色的藥汁迅速洇開,散發(fā)著濃烈的藥味。
“明珠!你怎么如此不小心!”陳氏臉色一變,厲聲呵斥,心疼(裝的)地看著那上好的衣料,更是心疼(真的)那碗被浪費的“好藥”。
林婉兒眼圈一紅,連忙跪下,聲音帶著委屈的哽咽:“母親息怒!是兒媳笨手笨腳,一時沒拿穩(wěn)……兒媳該死!糟蹋了母親一番心意……”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顯得楚楚可憐。
秦烈看著地上跪著的、裙擺狼狽的妻子,又看了看母親明顯過于激動的反應(yīng),再聞著空氣中那異常濃烈刺鼻的藥味,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沉聲道:“起來說話。一盅藥而已,灑了就灑了,何須如此。”
林婉兒這才怯生生地站起來,依舊低著頭。
陳氏見兒子開口,也不好再發(fā)作,只得強壓怒火,悻悻道:“罷了罷了,再去熬一碗便是。明珠,你先回去換身衣裳吧。”
“謝母親,謝將軍。”林婉兒如蒙大赦,連忙行禮告退。轉(zhuǎn)身時,她眼底的委屈瞬間化為一片冰冷的銳利。潑藥是假,留下地上的藥漬和鞋襪上沾染的藥渣,才是她的目的!這些,都是最直接的證據(jù)!
回到棲霞苑,林婉兒立刻脫下沾染藥汁的鞋襪,小心地用干凈的宣紙將藥漬拓印下來,又將鞋襪上殘留的藥渣仔細刮下包好。她看著這些鐵證,知道決戰(zhàn)的時刻,到了!
當夜,林婉兒沒有睡。她鋪開紙筆,將數(shù)月來收集的所有證據(jù)——藥渣樣本、拓印的藥漬、暗中記錄的藥材采買異常賬目、以及自己憑借深厚藥理知識寫下的關(guān)于“紅顏斷”和“合歡引”的藥性、危害及配伍分析,詳詳細細,條理分明地寫了下來。最后,她在末尾,以清晰而決絕的筆跡寫道:
“妾身林婉兒,本江南沈家庶女,非嫡姐沈明珠。嫡姐傷重難行,沈家為保婚約,逼迫妾身替嫁入府。自入府以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恪守本分,唯求安穩(wěn)。然婆母陳氏,視妾身如眼中釘肉中刺,每日以‘滋補湯藥’之名,行絕嗣之實!所用藥材,經(jīng)查實為宮廷禁藥‘紅顏斷’,久服令女子終生不育!今日更欲在藥中加入烈性催情之藥‘合歡引’,其心可誅!妾身忍辱負重,暗中收集證據(jù)如上。妾身雖卑微,亦知廉恥,明是非,斷不能受此奇恥大辱與毒害!懇請將軍明察秋毫,還妾身一個公道!若將軍不信,可尋名醫(yī)驗看藥渣及妾身所拓藥漬,或親審府中采買管事周嬤嬤,真相自明!妾身林婉兒,泣血叩首!”
寫完這封字字血淚的控訴信,林婉兒將其與所有證據(jù)包好,交給了最信任的小翠,低聲囑咐:“明日一早,若將軍去書房,你便尋個機會,務(wù)必將此物親手交到將軍手中!記住,只能給他一人!”
小翠緊張又鄭重地點頭:“小姐放心!奴婢拼死也會送到!”
第二日,秦烈果然去了書房處理軍務(wù)。小翠機警地避開旁人,在秦烈親兵的眼皮子底下,將那個沉甸甸的布包遞了進去。
秦烈疑惑地打開布包,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封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的信。他越看,臉色越是陰沉,周身散發(fā)的寒氣幾乎讓書房內(nèi)的溫度都降了下來!當看到“紅顏斷”、“合歡引”、“絕嗣”、“替嫁”等字眼時,他猛地一掌拍在堅實的紫檀木書案上!“咔嚓”一聲,堅硬的案角竟被生生拍裂!
“好!好一個慈母!好一個沈家!”秦烈怒極反笑,眼中殺意凜然。他強壓著滔天的怒火,仔細翻看那些藥渣、拓印、賬目和藥理分析。證據(jù)鏈之完整,分析之精準,絕非一個普通閨閣女子所能偽造!尤其是那份藥理分析,其專業(yè)程度,連他這不通醫(yī)理的人都覺得條理清晰,觸目驚心!
“來人!”秦烈的聲音冰冷如鐵,“立刻去請回春堂的孫老先生過府!另外,把負責(zé)府中采買的周嬤嬤,給我‘請’到前廳!記住,要悄悄的!”
孫老先生是定遠城最有名望的老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德高望重。他被匆匆請來,看到秦烈提供的藥渣和拓印樣本,又聽了秦烈隱晦的詢問(未提具體人和事),仔細查驗后,臉色大變,連連搖頭:“將軍!此藥渣……兇險!兇險至極啊!其中幾味藥,乃是大內(nèi)禁藥‘紅顏斷’的主材!此藥歹毒,專損女子胞宮,久服必然絕嗣!還有這拓印上殘留的氣味……似乎還混有極其霸道的‘合歡引’!這……這是要人命啊!敢問將軍,這藥是……”
“孫老辛苦了,此事秦某心中有數(shù)。”秦烈打斷了老先生的追問,命人送上豐厚診金,客客氣氣地送走了他。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
前廳內(nèi),周嬤嬤被兩個親兵“請”來,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秦烈甚至無需嚴刑逼供,只將那包藥渣和拓印扔到她面前,冷冷地問了一句:“說!誰指使你買的這些藥?給誰喝的?”周嬤嬤便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將陳氏如何吩咐她秘密購買藥材、如何親自熬制、如何每日盯著少夫人喝藥等事,一五一十,抖了個干干凈凈!
鐵證如山!
松鶴堂內(nèi),陳氏還沉浸在兒子歸來的喜悅和對未來孫子的幻想中。突然,房門被猛地推開!秦烈面沉如水,大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名親兵,像拖死狗一樣拖著面無人色的周嬤嬤。
“烈兒?你這是……”陳氏心頭一跳,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秦烈將那一包證據(jù)和供詞,重重地摔在陳氏面前的桌子上,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母親!您真是我的好母親!您就是這樣‘關(guān)照’我的妻子的?用‘紅顏斷’絕她的嗣?用‘合歡引’毀她的名節(jié)?!您可知這是何等歹毒?何等喪心病狂!”
陳氏看到那些藥渣和周嬤嬤的樣子,瞬間明白了!她臉色煞白,強作鎮(zhèn)定:“烈兒!你……你聽誰胡說八道?我那是為她好!是滋補的……”
“夠了!”秦烈一聲暴喝,打斷她的狡辯,眼中滿是痛心和憤怒,“孫老先生已經(jīng)驗過!周嬤嬤也招了!證據(jù)確鑿!您還要狡辯到何時?!您想抱孫子?您就是這樣給我秦家‘開枝散葉’的嗎?!您是想讓我秦烈斷子絕孫,成為天下的笑柄嗎?!”最后一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陳氏心上。
陳氏被兒子從未有過的憤怒和質(zhì)問徹底擊垮,渾身癱軟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算計,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轟然崩塌。
秦烈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門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去請少夫人過來。”
當林婉兒再次踏入松鶴堂時,氣氛已截然不同。她依舊是那身素雅的衣裙,臉上沒有淚痕,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歷經(jīng)風(fēng)雨后的平靜和疏離。她看也沒看癱軟在椅子上的陳氏,目光平靜地落在秦烈身上,微微屈膝:“將軍。”
秦烈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此刻他才真正看清她。清麗容顏下,是遠超年齡的沉穩(wěn)和智慧。那溫順的表象下,隱藏著怎樣堅韌的心性和過人的手段?能在如此險境中隱忍數(shù)月,收集如此詳實的證據(jù),最終給予致命一擊!這絕非普通閨閣女子能做到的!
“林婉兒?”秦烈開口,聲音低沉。
“是,妾身林婉兒。”她坦然承認,不卑不亢。
“沈家欺瞞,以庶代嫡,其罪一。母親……陳氏,心思歹毒,意圖絕嗣害人,其罪二。”秦烈的聲音帶著裁決的力量,“你有何要求?”
林婉兒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堅定:“妾身所求不多。其一,請將軍休書一封,還妾身自由之身。沈家替嫁,非妾身所愿;秦府險惡,亦非妾身久留之地。其二,妾身生母趙姨娘尚在沈家,妾身不忍其受牽連,請將軍設(shè)法將其接出,與妾身團聚。妾身愿攜母遠走他鄉(xiāng),此生絕不踏入沈、秦兩家地界半步,亦不會泄露今日之事半分。將軍與秦府顏面,妾身自當保全。”
她的要求,干脆利落,沒有哭訴委屈,沒有索要補償,只求自由和生母平安。這份清醒和決絕,讓秦烈心中更是震動。
秦烈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點了點頭:“好!此事秦某應(yīng)允!沈家那邊,我自會處理。至于陳氏……”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母親,“從今日起,您便在松鶴堂‘靜養(yǎng)’吧!府中一應(yīng)事務(wù),不再勞您費心!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出此院半步!周嬤嬤,助紂為虐,杖責(zé)五十,發(fā)賣苦役營!”
這是最嚴厲的軟禁!陳氏徹底失去了在秦府的一切權(quán)力和自由,余生只能在悔恨和孤寂中度過。
處理完一切,秦烈親自寫了一封休書,遞給林婉兒。休書措辭溫和,只言“性情不合,難以為繼”,給足了雙方體面。
“多謝將軍成全。”林婉兒接過休書,心中一塊巨石終于落地。
“你的醫(yī)術(shù)……師從何人?”秦烈終究沒忍住好奇。
林婉兒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家母略通歧黃,妾身自幼耳濡目染罷了,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她并未透露趙姨娘的真實身份。
數(shù)日后,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悄然駛離了定遠城。車內(nèi),林婉兒輕輕依偎在生母趙姨娘身邊。趙姨娘握著女兒的手,淚眼婆娑,滿是心疼和后怕。
“婉兒,苦了你了……都怪娘沒用……”趙姨娘哽咽道。
“娘,都過去了。”林婉兒微笑著,替母親擦去眼淚,眼神明亮而充滿希望,“我們自由了。以后,天高海闊,憑女兒這身醫(yī)術(shù),定能讓娘過上好日子。”
馬車轆轆前行,駛向未知的遠方。林婉兒掀開車簾一角,回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定遠城。那高大的城門,如同一個巨大的牢籠,已被她徹底拋在身后。手中的休書,是她斬斷枷鎖的利刃;而深藏在骨子里的醫(yī)術(shù),則是她安身立命、翱翔天地的翅膀。
紅妝替嫁,本是一場身不由己的劫難。婆婆的毒藥,更似催命的符咒。然而,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深藏不露的醫(yī)者。當絕嗣藥被當成補藥端到面前,她心中冷笑:這碗“養(yǎng)顏方”,您還是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她將計就計,隱忍蟄伏,最終以智慧和證據(jù),給了那惡毒婆婆致命一擊,也為自己和母親搏出了一片自由的天空。從此,世間少了一個忍氣吞聲的替嫁新娘林婉兒,多了一位懸壺濟世、掌控自己命運的傳奇女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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