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影視改編,從不止步于對原著的復刻。
這個過程,仿佛一場穿越時空的“共情”,更是將文字轉化為影像奇觀的“魔法”。
近期熱播的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正是這樣一部改編作品——從馬伯庸七萬字原著中那顆小小的嶺南鮮果,化為35集的傳奇圖景:
悶熱的午后,長安被盛夏包裹,數千里之外,一位小人物,正為圣人想要吃一顆新鮮荔枝而奔走。
一顆顆荔枝,從嶺南遠道而來,經過千里顛簸、層層盤剝,最終奉在京城御桌前。
它們散發出的,不是果香,而是權力斗爭的腐味兒,更是底層小吏為了生存而掙扎的血淚史。這是唐詩里隱喻的現實,如同一把匕首,刺破了繁華表象。
如果原著小說讓讀者品出文字間的辛辣與悲涼的況味,那么,劇集則是將“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一千古傳誦的名句具象化地呈現給了觀眾。
這部劇也在今年夏天掀起一股難以抵擋的“荔枝熱”,騰訊視頻站內熱度值破26000大關,進入騰訊視頻“愛看俱樂部”;而在央視八套黃金強檔上,開播4集即登頂全國收視冠軍,單集最高收視峰值突破1.7%。
怎么做到的?
在「文娛春秋」看來,秘訣無他,在于IP改編的三重維度——深挖內核之根,插上敘事之翼,并釋放價值之魂。
-深挖共鳴之核-
任何成功的改編,其命脈都不在于表皮的描摹,而在于能否挖掘并放大原著中最能觸動人心的情感內核。《長安的荔枝》精準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無論在哪個時代,為宏大敘事背負重擔的,往往是無名的小人物。
上林署監事李善德(雷佳音飾),級別九品,一介芝麻官,放到如今,也就是月薪3000的小職員。他本是大唐官僚機器中最卑微的齒輪,但命運弄人,竟要為最高層操碎心——
為了讓“圣人”吃上一口新鮮荔枝,而奔走數千里,最終還可能性命不保。
因而,李善德沖回衙門掀桌怒吼的那場戲,仿若當下打工人附身:你們貪污受賄,我忍!你們克扣工資,我忍!可今日要我全家性命——憑什么?!
這樣的橋段,映射了現代職場“基層操碎高層心”的荒誕與辛酸——李善德哪里是什么天寶年間的官吏?分明就是千年后格子間里你我他的前世倒影!
它擊中了當代“打工人”的集體痛點:面對含糊的指令、甩來的大鍋與寫死的deadline,社畜們只能賭上全部心力去應對。
正是這樣一份對小人物普遍困境的深入探究,對人性掙扎的細膩描繪,讓《長安的荔枝》不再只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簇能點燃當下多數觀眾的火種。
這種“以小博大”的敘事策略,天然地消解了歷史的疏離感,讓一段看似遙遠的傳奇逸聞,轉化為觸手可及的人間真實,引領觀眾在盛世的縫隙中,體味一個普通人為求生而奔走的艱辛。
作為典型的“小職員”,李善德并非傳統意義上、大鳴大放的英雄,有懦弱、有抱怨,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對“公平”和“盡職”的追求。他的成長弧光在于,從一個被動接受任務、只想保住性命的底層文官,逐漸蛻變為一個敢于反抗、敢于擔當的“士”,在大時代框架下被賦予了更豐富的人性側影。
細膩的情感里,展現了“打工人”在生存與理想、妥協與良知之間的反復撕扯,也以個人遭遇,揭示了大時代里的無力感與悲劇性。
《長安的荔枝》借李善德這個人物,成為打工人們的“嘴替”,而也正因如此,才獲得了大多數觀眾的普遍“共鳴”。
-豐滿敘事之翼-
七萬字撐起35集?
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卻被《長安的荔枝》演繹成一次相當精彩的“極限擴容”。
編導團隊如同鏡頭下的李善德那樣,像個高明的園藝師,在原著的枝干上,于留白的縫隙中,精心嫁接、培育出新的敘事花蕾,最終收獲一顆“皮薄、肉厚、汁甜”的新鮮荔枝。
劇版將原著的線性敘事拆解重組,通過雙線結構,解決短篇體量局限。兩條故事線,明暗交織:主線以李善德跨越五千里運送鮮荔枝的“物流難題”,暗線則新增原創角色鄭平安(岳云鵬飾)卷入廟堂之爭的“權謀任務”。
這兩條線索相互獨立又彼此連接,在嶺南因潘寶之死事件交匯,通過長鏡頭調度實現“無聲勝有聲”的權斗隱喻。由此,塑造出一個比原著更為廣闊的“世界”,而非僅僅講述“一事”“一人”。
如此,以“對照組形式”構造了“小人物抗爭”的殘酷性——李善德的“致命快遞”與鄭平安的“戴罪立功”,不僅極大地豐富了故事的層次感,更共同繪就了一幅更為立體的盛唐圖景。
此外,劇集將原著中略顯功能化的“工具人”角色,賦予了鮮活的前史與動機。如蘇諒(呂涼飾)的市井智慧,阿僮(周美君飾)的率真果敢,趙辛民(公磊飾)的精明油滑,何刺史(馮嘉怡飾)的癲狂狠辣,子美(即杜甫,朱亞文飾)的潦倒清高……
形形色色的角色,也攪動了廟堂之外的煙火氣息。圍繞著一顆新鮮荔枝所需的龐大物流(冰、人力、商路、金錢),盛唐的市井畫卷豁然鋪開——活躍的胡商、盤根錯節的商貿網絡、潛藏的江湖勢力……這種群像塑造,在不破壞主線邏輯下,建構了“眾生相”式的浮世繪。
最見功力的一點,是將“過程正義”進行影像化呈現。原著中,關于荔枝保鮮、驛路規劃的技術性描述,在劇中被巧妙地轉化為一個個充滿懸念與沖突的強情節。從設計雙層甕、堪輿路線,到與地方勢力的周旋、應對突發的天災人禍,每一個技術難關的攻克,都被呈現為一場場驚心動魄、與時間賽跑的闖關行動,使得“解決問題”的過程本身充滿了戲劇張力。
這種“擴容”,不是簡單的疊加,而是基于原著基因之上的重新鑄造,讓單薄的線索,熔為一爐——賦予了這一千年虛幻傳奇的現實敘事厚度。
-釋放價值之魂-
一部好的IP改編,在于探索如何釋放原著IP的延展潛力,傳遞文本內核的同時,實現其“文化價值”的躍升。
什么是文化價值?
它,超越一個口口相傳的故事,也不局限于熱度多少、付費幾何的現實考量。
而是外延到人們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或者說,與觀眾融為一體,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從今年夏天的荔枝熱銷,就能一窺究竟。「文娛春秋」編輯部的小伙伴們,比起往年,購買荔枝的頻率翻了好幾番——不能說全由《長安的荔枝》而起,但至少有帶動作用。
從文化外延來看,《長安的荔枝》實打實地帶起了“荔枝經濟潮”。
劇中的“荔枝”文化意象,與精心描繪的盛唐消費圖景(胡商的精明、嶺南的物產、長安的奢靡)水乳交融。它為這顆“荔枝”賦予了超越劇集的生命力,IP的潛力,在熒屏外悄然萌發——
文旅路線可以循著李善德的足跡探尋嶺南與長安;品牌聯名可以汲取盛唐的華彩與風物;沉浸體驗可以還原那個繁華時……一個優質IP從熒屏故事走向現實消費場景的廣闊藍圖,已然清晰可見。
《長安的荔枝》播出時,時值荔枝上市季節,有不少觀眾曬出邊吃荔枝邊看荔枝的照片,社交平臺上也有不少網友“出謀劃策”,支招李善德如何用現代科技運輸荔枝。劇集與多地文旅、荔枝產業的合作,有效推動了“大劇助農”,不僅使得荔枝成為熱門話題,更大大促進了荔枝銷量的增長。
《長安的荔枝》線下活動中的“大劇助農”
這種“邊吃荔枝邊看‘荔枝’”的消費模式,成為影視IP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典范。
當然,《長安的荔枝》絕不止于借用“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詩意,它讓大唐的肌理在光影中浮現:驛傳的快馬如何在崇山峻嶺間接力?嶺南的荔枝如何保鮮?長安的坊市如何喧鬧?宮廷的禮儀如何森嚴?
這些不再是枯燥的科普,而是融入李善德的每一次交涉細節中。觀眾追著那顆荔枝跑,不知不覺已沉浸于一幅流動的、帶著煙火氣的盛唐文化長卷。
《長安的荔枝》創作團隊以近乎“考據癖”的精神,在服化道、禮儀、官制等層面進行了還原。從不同品階官員的袍服顏色、叉手禮的行禮方式,到長安城的街區布局、官方文書的規制,無不透露出嚴謹的創作態度。讓觀眾在追劇之余,也完成了一次關于唐代社會風物的美學巡禮。
因而,《長安的荔枝》的成功不僅僅是劇集本身的成功,更是將“荔枝”這一水果“再語境化”和“文化性再造”——荔枝不再僅僅是水果,它成為了“打工人”奮斗、堅韌,甚至荒誕困境的“文化符號”。
所以,從線上到線下,從虛擬影像到現實熱潮,《長安的荔枝》的IP改編之道清晰可見:
以敬畏之心深挖原著的情感根脈,再用創造之翼在留白處妙筆生花,最終讓文化價值與產業圖景自然交融——完成了一次從文本到影像,再到引領當下社會熱潮的文化躍遷。
撰稿|LEON
策劃|文娛春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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