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17日午后,紅二十五軍一舉攻克隆德縣城,守敵第十一旅二團一營大部被殲。當天晚上,沿西蘭公路繼續東進,連夜翻越六盤山。
18日,進至瓦亭附近時,與由閻原趕來堵截之敵三十五師一部突然遭遇。經過激戰,終將敵人擊退,并相繼占領瓦亭、三關口、蒿店等地。
19日,直逼平涼城下。這時,部隊大都集結在平涼以西三十里的安國鎮,就地休息待命。
徐海東審問過兩個俘虜,得知平涼守敵為三十五師一O四旅,便找到吳煥先說:"真是見鬼!平涼城內又冒出個百零四旅?聽說還有二百五團的一個營,……"
一提到這個旅和團的番號,吳煥先不由講道。"奇怪,這個團多會又恢復了番號,從鄂豫皖撤到隴東?……"
沉了一會,似乎又不以為奇地笑了笑說,"不是冤家不碰頭!這個三十五師嘛,我們該在這兒碰上一面,打上幾仗……"
第三十五師原屬于馬鴻迪部第十五路軍,參加過對鄂豫皖蘇區的第四次"圍剿"。
1933年3月4日,重建后的紅二十五軍首戰告捷,將敵三十五師一○四旅二○五團、一O五族二○七團,全部殲滅于光山縣的郭家河,斃傷俘敵官兵2000余名。
親自參加指揮郭家河戰斗的吳煥先和徐海東,對于這兩個團的覆滅經過,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在他們的記憶之中,這兩個團的番號早已不復存在。他們對于這支敵軍番號的變化經過,并不十分清楚。
原先那個慘遭失敗的第三十五師,后來調往開封整補時,被劉峙予以吞并,落得個名存實亡的下場!蔣介石便將這個番號賜給了馬鴻賓。馬鴻賓遂將其暫編第七師改為第三十五師,
下轄三個步兵旅,一個騎兵團,師直配有炮兵、工兵、輜重、特務四個營,名目雖然繁多,總共也不過八九千人馬。
該師原在寧夏金積、靈武、中寧等地駐防,1935年1月15日,在金積動員出發,陸續到達慶陽、環縣,……會剿陜甘劉志丹紅軍"。
現時又統歸蘭州朱紹良指揮,陳兵于隴東地區西蘭公路沿線,堵截紅二十五軍向陜北"流竄"。
這一切,對吳煥先和徐海東來說,當然是不可知的,但也無關緊要。他們都以為碰上了當年的老對頭,決定采取相應的作戰部署,教訓一下這支敵軍。
因為不了解這支敵軍番號的改變經過,許多參加過郭家河戰斗的老戰士,大都抱著這樣一種決心;
"怕個啥?打開平涼,再消滅三十五師兩個團,瞧咱紅二十五軍的厲害!"可是,吳煥先、徐海東和程子華經過研究,決定不去圍攻平涼,不跟該敵進行較量。
徐海東說,"馬鴻賓守在平涼城內,正在從四處調兵增援,我們不宜在這兒停留,還是爭取時間,早日實現自己的戰略意圖,……"
吳煥先也十分風趣地說:"這個在郭家河吃過敗仗的三十五師,真是忘恩負義,不夠意思!
當初,我們在郭家河戰斗后,釋放了他們全部被俘官兵,散發了好幾百塊現大洋,……而今,還是反動習性不改,頑固地堵在紅軍面前,一點面子都不給啰。
算了算了,那個百零四旅嘛,讓他守他的城,我行我的軍,井水不犯河水。冤家相逢,咱們貫他一點面子,繞道而過。"
程子華隨后講道,"我看,把那幾個俘虜放回平涼城去,好給馬鴻賓捎個口信,讓他放老實一些!……"
"對對,叫他不要忘了郭家河的失敗下場!"徐海東不由補充了一句。吳煥先也表示贊同:"好,就這么辦!"
坐鎮于平涼城內的馬鴻賓,對于原三十五師兩個團的覆滅經過,其實也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他在接到朱紹良的命令之后,慌忙從固原趕到平涼,堵擊這支從天而降的紅軍隊伍。起初聽說紅軍遠在六盤山西面,那是新編第十一旅的防區,與他沒有多大關系。
隨后聽說通往瓦亭的電話線斷了,這才感到情勢不妙,忙派了一個排的武裝,乘坐一輛大卡車,前往瓦亭方向偵察情況。
誰知這個排一去不返,連所乘坐的汽車,也被紅軍打毀在半路上。馬鴻賓這才曉得紅軍已經過了六盤山,直逼平涼而來,忙調兵進行堵擊……
8月21日拂曉,紅二十五軍經由白水鎮,繼續向東推進。沿著涇河南岸的泥濘公路,一步不停地奔走了四十余里,
到達涇川縣城以西三十里的王村。這時,方才獲悉東去涇川的道路,早就被放人嚴密封鎖住了。
第三十五師騎兵團馬培清部和一O四旅二O八團馬開基部,分別由慶陽西峰鎮、寧縣早勝鎮抵達涇川縣城,迎面進行堵擊。
前有堵敵,后有追兵,情勢十分危急。接連下了兩天大雨,涇河水漲勢很猛,部隊再要北渡涇河,已很困難。
而在公路沿線一帶活動,南面則是一道地勢突兀的高原,北面又臨著一條波濤洶涌的涇河,回旋余地狹窄,
處境十分險惡。如不及時改變行進路線,擺脫敵人的前后夾擊,時刻都有遭到覆滅的危險。
就在這時,吳煥先等領導同志,果斷決定暫時離開公路沿線,翻越南面的黃土高原,南渡涇河支流汭河,
擺出一副佯攻靈臺縣城的架勢,給敵人造成一種企圖"奪路入院"的錯覺,實則西去威逼崇信縣城,繼續扭住西蘭公路不放,積極策應主力紅軍的北上行動。
于是,部隊由王村爬上黃土高原。地勢突兀的一道高原,位于涇河與汭河之間,由西向東蜿蜒而來,直到汭河與涇河的會流處,遂又形成一座圓錐形狀的高峻山勢。
就在這座山嘴之上,有座建筑于北魏永平三年(公元510年)的石窟,許多栩栩如生的石雕群像之中,聳立著一尊王母佛像,故名王母宮石窟。
所以,當地人以此類推,稱之為"王母宮塬"。歷史悠久的王母宮石窟,建筑相當奇特壯觀,
傳說周穆王曾駕八駿到此一游,山上曾建有一座周穆王祠,時已蕩然無存。此地為絲綢古道上的一所驛站,昔日也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王母宮塬南端,陡峭的斷崖底下,就是即將徒涉的汭河。站在原頭看去,宛如一條翻滾的泥土色長蛇,從斷崖下面穿流而過。
汭河水平時流速很緩,深不過膝,眼下因為大雨滂沱,平靜的河面上卷起渾濁的浪濤,給部隊過河造成很大困難。
吳煥先政委親自站在岸邊上指揮部隊渡河。紅二十五軍馳奔于隴東高原,他總是哪里有危險就出現在哪里,給指戰員增加了熱和力,給部隊帶來了希望和勇氣。
他從頭到腳全都澆得濕漉漉的,早已變成落湯雞了。兩個眼圈烏黑烏黑的,臉色變得鐵青。滂沱大雨之中,他沿著狹窄的汭河岸邊,奔前跑后地吶喊著,指揮部隊南渡汭河,……
為了爭取時間、吳煥先首先指揮手槍團和二二五團。搶先渡過汭河,占領以南高地,并向涇川方向進行警戒,防止敵人突襲。
先頭部隊涉過汭河以后,軍政委吳煥先并沒有跟隨過河,而是就地留在汭河北岸,指揮軍直機關分隊,繼續渡河。
就在這時,山洪突然暴發,巨浪一排排騰空而起,發出雷鳴般的吼聲。有幾個戰士當下就被洪峰沖劍、淹沒、卷走,吳煥先馬上組織搶救落水的戰士。
天空陰沉沉、迷蒙蒙,大雨嘩嘩地下個不停。全軍輜重行李、騾馬擔架、縫紉機器、醫療藥品器材,以及隨軍行動的傷病人員,全都集結在汭河北岸,擁擠不堪。
等待水勢下落嗎?時間是不允許的。不顧死活的徒涉嗎?困難也是無法解決的。汭河水來勢迅猛,一條小小汭河,攔住了唯一的去路。
吳煥先領著交通隊的兩個班,接連試探了幾處渡口,都被洪蜂頂了回來,一次也沒有成功。恰在這時,軍直學兵連指導員張體學,忽然從一旁奔了過來,
當著吳煥先講道:"歐委,供給部馱著成匹的白布,派人牽上幾匹過去,撿在對面的大樹上,可以當作繩索……"大家都以為是個好辦法,可以試探一下。
"哈哈,你這個"葫蘆"里面,裝著好方子師!"吳煥先樂呵呵地笑道。徐海東想了想說:"水勢太量,就怕不能持久。先試一試看吧!
張體學的外號叫"葫蘆",因在交通隊當過隊長,與軍的領導都很熟悉。他按照吳煥先的吩咐,立即拍了幾個身高體壯的戰士,
每人騎著一匹大馬,各自牽著幾條白布頭兒,跳入激流之中。不多會,全都渡過河去,把幾條白布擰成繩索,牢牢地系在兩岸的大樹上。
接著,就有幾個戰士抓著浮在水面的白布繩索,撲騰地泅過河去。試渡成功了!河岸上頓時又歡騰起來,繼續進行渡河。
吳煥先這才把張體學喊到眼前,當面夸獎了一番,張體學很不好意思地笑芙,忙說:"委,你先不要夸我。我對你還有個請求啊!"
"呵呵,只要我能夠辦到,就一定答應!"吳煥先笑著圖答。張體學接著講道:"過河以后,請你給我們學兵連講幾句話,穩定一下思想情緒!"
沉了一會,忙又補充地說:"剛才,有人又在講怪話呢!"吳煥先不由問道,"唔,講些什么?"
張體學吱唔了一會兒,如實地道出真情:"個別怕吃苦的戰士,說我們這一路上配合主力紅軍行動,是……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你胡說些什么!啥叫剃頭擔子一頭熱?"徐海東在一旁聽了,簡直就象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當下就火冒三丈。
吳煥先只是皺了下眉頭,沒有怎么發火。是啊,從雙石鋪到隴東高原,指戰員都滿懷希望,信心十足,為迎接主力紅軍北上而英勇奮戰!
但因沒有電臺聯絡,無法了解到主力紅軍的準確行動消息,戰士中產生這樣一種思想情緒,私下談論幾句也是難免的,不足為奇。
冷靜沉思了一會,他才叫張體學跟那個戰士好好說說,耐心幫助教育,正確認識配合主力紅軍行動的光榮意義。隨后又笑了笑說:"好好。過河以后,我就去學兵連講話!"
徐海東的火氣似乎也消了一些,當著張體學吩咐說:"你是指導員,要帶頭吃苦受累,做好戰士的思想工作。要不,哼哼,就當心我把你這個"葫蘆'解成瓢!"
張體學聽慣了這句笑話,調皮地閃著眼說:"解成瓢還可以舀水喝!"轉身就去組織戰士過河。軍供給部正在渡河時,王母宮塬頂上忽然響起了槍聲。
第三五師一O四旅二O八團一千余人,在一連騎兵的配合下,由涇川方向沿著王母宮塬頂,蜂擁般地突襲而來。
守在王母宮塬頂四坡村的二二三團第三營,當即憑借房屋土墻,與敵人展開激戰。一陣陣猛烈的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刺刀的撞擊聲,憤怒的沖殺聲,把個四坡村震得山搖地動。
這時,大部隊已經渡過汭河,無法回援,擔負后衛掩護任務的二二三團,完全處于背水作戰狀態。如不堅決打退敵人的進攻,后果將不堪設想,
……吳煥先和徐海東決定分頭指揮部隊,堅決反擊敵人的進攻。徐海東立即趕到二二三團駐地,指揮該團第一、二營投入戰斗,從正面實行反擊。
吳煥先則帶領交通隊和學兵連一百五六十人,從右翼插入敵后,攔腰截擊敵人。
他的身體是比較瘦弱,但腳下卻很有功夫,到了緊急關頭,那么一雙聞名全軍的飛毛腿,可以賽過一匹快馬。
山高、坡陡、路滑,他指揮部隊抄著一條隱蔽的陡峭小路,一鼓作氣地從河邊奔上王母宮塬頂,正好插到敵人的尾部,切斷了敵人的后路。
戰士們不顧泥濘路滑,很快搶占了幾處高地,從側后向敵人發起攻擊。敵人只顧向四坡村發動攻勢,沒想到從背后殺出一支奇兵,頓時亂作一團,抱頭鼠簾。
吳煥先一面指揮部隊猛烈反擊敵人,一面對戰士們大聲疾呼,"同志們,頂住敵人就是勝利!堅決地打,狠狠地打,子彈打光了用刺刀捅、槍托子砸!
決不能讓敵人靠近河邊,……"軍政委的戰場鼓動,猶似劈雷一般震響,激勵著戰士們沖向敵群,奮勇斯殺。
就在這一霎之間,吳煥先剛好沖過一道溝坎,突然飛來一顆罪惡的子彈,穿入他的前胸。只見他就地打了個趔趄,仰身躺在泥濘地上,……
身邊的兩個交通隊員急忙撲上前去,把軍政委抱到一處隱蔽的土坎底下,進行急救包扎。
這時,吳煥先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雙目微微地眨動著,只是蠕動了幾下嘴唇,欲言又止。他當下就說不出話了。
鮮血從胸膛里面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灰布軍裝,滴嗒滴嗒地灑落在地。王母宮塬上,被他的血肉之軀壓過的野草叢中,幾束開著小黃花的地丁草,全都戴上了鮮血……
指戰員聽到軍政委負傷的消息,更激起對敵人的無比仇恨,人人怒火萬丈,個個銳不可擋。大家都急紅了眼睛,怒目圓,殺氣騰騰,奮不顧身地沖向敵群,與敵拚刺肉搏。
我二二三團第二營的三個連隊,在營長郎獻民、營政委田守堯的帶領下,向敵人發起了猛烈沖鋒,趕羊似地把敵人壓到一條爛泥溝里,
敵人就象炸了群似地奔逃的奔逃,跳崖的跳崖,人馬互相踐踏,各自不能相顧。深溝底下,恰是一片泥水淤成的稀漿,陷落到溝底的人馬,一個也沒有掙脫出來。
二營通信班長周世忠,發現一名騎著白馬的敵人軍官,企圖奪路逃走,舉起手槍"啪啪"兩下,將其連人帶馬撂在斷崖邊上。
這家伙身上掛了好幾處槍傷,渾身上下都成了血糊糊,當時就一命嗚呼。戰后經過查證,從這個家伙身上找到一枚銅質印章,上面雕著"馬開基"的名字。
據說,馬鴻賓后來趕到現場察看時,才從死尸堆里將其扒拉出來,可已被野狗啃了個稀爛!王母原上的一場惡戰,敵二O八團全部被殲,僥幸逃跑者寥寥無幾。
但是,凡是參加作戰的指戰員們,誰也沒有表現出激戰后的喜悅,勝利后的歡笑。而是處于萬分悲痛之中,無不熱淚盈眶,捶胸頓足。
因為,就在戰斗即將結束的時刻,軍政治委員吳煥先,躺在了王母宮塬上,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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