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實秋在《雅舍小品》之中，就對清華的各種考試侃侃而談。今天當我們提到清華大學時，自然會提及種種與高考有關的事情。似乎自清華大學成立之初，考試自始至終就是與清華綁定的話題。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研究院的招生考試。

1925年2月起，清華國學研究院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著。由于是清華第一次辦研究院，在教育教學的各個環節，無疑都是新的嘗試。除了起草研究院的宗旨與章程，聘請國內的碩學重望，研究院也少不了選拔具備研究能力、愿意鉆研學問的學生。招生考試作為篩選未來研究院同學最重要的環節，自然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重視。

1925年3月到4月，經吳宓、王國維、梁啟超反復商定，研究院的考試范圍與考試內容得以確定。據《吳宓日記》記錄，3月21日，吳宓即入城拜訪王國維，商議研究院招考出題一事。直至4月23日，才與梁啟超一道再訪王國維，決定了招考的題目。

在《清華學校研究院章程》中，比較詳細地說明了1925年招生考試的規程：

“考題分為三部，第一部，經史小學，注重普通學識，用問答體；第二部，作論文一篇；第三部，專門科學。分經學，中國史，小學，中國文學，中國哲學，外國語（英文或德文或法文），自然科學（物理學或化學或生物學），普通語音學八門。考生于其中任擇三門，作出答案，即為完卷。”

《吳宓日記》中，記錄了1925年的監考情況：

“宓及衛君監研究院考生（第六考場）上午8-10考中國哲學。10：30-12：30考英文。午飯，由校供備。下午2-5時考論文。”

由于吳宓身體抱恙，并未參與所有科目、所有日期的監考工作，因此只參加了中國哲學、英語、論文撰寫三個部分的監考。而研究院在1925年的考試情況，如按照《章程》的規定，應遠大于三科的規模。并且，從章程的規定可以看出，此時研究院的考試已經具有了基本的規模，而之后的考試模式，也繼承了基礎知識、論文、選考科目的基本模式，只是較1925年更加豐富且規范了。

1926年，《清華周刊》第374期登載了《北京清華學校研究院招考學生規程》，詳細說明了研究院的報考流程。由此，我們能夠更加清晰地了解到研究院招生考試的科目與形式。按照《規程》所記，招生考試由三個科目組成，第一科為“普通國學”，限時兩小時，主要考察基礎國學知識，但“范圍不能指定”；第二科考“作文”，即撰寫一篇小論文，內容、字數都未說明限制，只強調限時兩個小時；第三科為“選考”，即選擇一門國學院規定的選考科目（選考科目表則另附于文后，方便感興趣的讀者查閱）進行考核，每一科目由六個應考門類組成，如“經學”類，應選考“經學甲”、“經學乙”、“小學甲”、“小學乙”、“中國史甲”、“中國史乙”六門，“中西交通史”類，則需考“中國史甲”、“中國史乙”、“世界史”及三門“外國文”。由于研究院選考科目眾多，茲不一一羅列。

至于1926年招生考試更加生動的記錄，則有賴于姜亮夫（字寅清，云南昭通人，后來成了現代楚辭學大家）的回憶。在《憶清華國學研究院》中，姜亮夫描述了他參加補考的過程：

“那時是十月份，清華已經考試過了，但榜還沒有發，我想不管他，試一試再說。我就寫一封信給梁任公先生，信上告訴他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哪個學校畢業的，想進清華讀書，我來遲了，所以沒有報上名，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補考機會。那時候還有三四個人也要求補考。過了幾天，清華教務處通知我去面試。”

姜亮夫先生

在獲得了研究院的補考機會后，梁啟超、王國維親自對姜亮夫進行了考試。上午，由梁啟超主試。梁先生先是詢問了姜亮夫之前的學業情況。由于姜亮夫之前在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就讀，梁先生遂出《試述蜀學》一題，命他當場作文。姜亮夫對梁先生當時的神情做了極生動的描述：“任公先生一邊看一邊微微地笑著，有時點點頭。看完了，他說：‘姜寅清，你這篇文章說明你在四川讀書時是個用功的人，許多四川老先生的書你都認真讀的，文章寫得也有趣味’。”

下午的測試，則由王國維主理。考核的內容，大抵是“小學”的題目。姜亮夫在考試前，反復精讀過章太炎的《章氏叢書》，所以對于王先生的問題，都能有相應地回答，只不過，答案大都出于章太炎的“一家之言”。王國維先生隨后詢問了姜亮夫對于《章氏叢書》的掌握程度，并據此認可了他的學力。王國維隨即向梁啟超表達了意見：“他的辦公室和任公先生的辦公室只隔一道版壁，中間有一道門相通，他就告訴他的助手趙萬里先生說：‘你去跟任公先生講，姜亮夫這個學生我看可以取’。”姜亮夫也因此得到了參與復試的機會。

復試的考題，主要是基礎知識一類。由于題目頗為困難，姜亮夫多年以后回憶那次考試時仍記憶猶新：“這個普通常識給我作難了。例如有一道是‘寫出十八羅漢的名字’，能寫幾個寫幾個，我十八羅漢的名字一個也寫不出。還有按規定要寫出二十幾個地名，結果我只能寫出十六個來，別的我寫不出來，因為有些地名是內蒙古的，有些是新疆的，有些是西藏的，寫不出來了。所以史地的考試看來是失敗了。除此以外，還要考一些漢語言學和哲學思想史之類的東西。漢語言學我考得大概是九十分，哲學我在成都高師倒是好好地讀過（如西洋哲學史、中國哲學史），所以我哲學問題也答得很好。”可以看到，研究院當時的考題，基本同導師的研究范圍相應，既包括了梁啟超、陳寅恪的佛教、佛經研究，又照應王國維在研究院最新近的蒙古史地研究成果，并涉及了趙元任的語言學研究，試題的難度，也當得起國學研究院的名號。而就兩次考試的結構而言，也大概能與《規程》相照應。“作文”一科即梁啟超所命《試述蜀學》；“十八羅漢的名字”、“二十幾個地名”，應當是“普通國學”科目的考題；至于“漢語言學”、“哲學思想史”，則應當指“選考科目”中的內容。

到1927年，研究院入學考試的形式與規程，基本形成了定制。本年度的《北京清華學校招考研究院學生規程》，登載在《清華校刊》第二十期上。同1926年章程相比，除了考試時間、地點略有調整外，招生考試三大科目（普通國學、作文、選考）在時間、內容、結構上仍保持不變，“選考”一項的應選科目也與去年保持一致。研究院的招生考試，就此固定下來。不知百年后的今日，又有多少學子能夠在這些測試中脫穎而出呢？

附：1926年 清華學校國學研究院 選考科目表

(轉載于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