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晉南北朝以前,寫詩作文那基本是男人的“專屬游戲”,深閨里的女子,就算有才情,也只能藏在繡花針和胭脂盒后面,可到了這個動蕩又充滿變革的時代,一群女子卻拿起筆,用悼亡詩撕開了禮教的口子,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別離,一股腦地寫進了文學史。
先說為啥偏偏是悼亡詩成了突破口,在古代,生離死別是大事,尤其是至親離世,就算再講究“女子無才”,也沒人能攔著一個妻子哭丈夫、母親念孩子,悼亡這個題材,本身就帶著天然的情感正當性,魏晉南北朝又是個亂世,戰爭、瘟疫不斷,親人離世是常有的事,這些經歷,讓女性有了大把真實又濃烈的情感需要宣泄,而且寫悼亡詩不用像寫其他題材那樣,非得引經據典、講究政治正確,只要把心里的痛實實在在說出來,就能打動人。
就拿左棻來說,她是西晉文學家左思的妹妹,被選入宮中做了貴嬪,可這“貴嬪”的身份,不過是皇帝裝點門面的工具,她在宮里過得并不快活,后來她的哥哥左思去世,左棻寫下《悼兄文》,在這篇文章里,她沒像傳統悼文那樣只說些場面話,而是回憶小時候和哥哥一起讀書的日子,“家乏金石之訓,闕草木之詩”,直白地說家里窮,沒什么好的教育資源,但兄妹倆靠著自己的努力學習。
她還寫哥哥的才華,“兄器識弘深,逸才命世”,夸得真誠又驕傲,在那個女子不能輕易表達自我的年代,左棻借著悼亡的由頭,把對親情的珍視、對哥哥才華的敬佩,都寫得明明白白,這哪里只是一篇悼文,分明是一個女子在深閨里發出的不甘與吶喊。
還有謝道韞,“詠絮才女”的名號人人皆知,她的丈夫王凝之在戰亂中被殺,兒子也都死于非命,面對這樣的滅頂之災,謝道韞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雖然沒有專門的悼亡詩流傳下來,但從她的生平事跡能看出,她沒有像普通女子那樣,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她提著刀,親自殺賊,保護年幼的外孫,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反抗,如果她把這些經歷寫成詩,那悼亡里必然會帶著一股不屈的英氣,謝道韞用行動和可能存在的文字,告訴世人:女子不是只能柔弱地接受命運,她們也有力量和勇氣。
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興起,思想相對開放,這也給了女性表達自我的機會,以前,女子的才情只被允許用在“女紅”“婦德”上,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可女子讀書識字不是什么壞事,一些大家族甚至鼓勵女兒學習詩文,比如陳郡謝氏、瑯邪王氏,家里的女兒們從小就能接觸到書籍,和兄弟們一起討論文學,這種環境下,女性有了表達的底氣,當她們遭遇親人離世時,自然會選擇用文字來悼念,而且,這些悼亡詩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悲傷,里面開始有對命運的思考,對人生的感慨。
比如徐淑,她的丈夫秦嘉因病去世后,她寫下的文字雖然沒有完整流傳,但從一些片段能看出她的深情和獨立,秦嘉在世時,兩人經常通過書信往來,討論詩詞文章,徐淑在信里稱呼丈夫為“君子”,兩人的交流平等又真摯,丈夫去世后,她的悲傷里必然夾雜著對這種知音難覓的痛惜。她沒有把自己寫成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弱女子,而是通過文字,展現出自己和丈夫之間超越普通夫妻的精神共鳴,這種對情感深度的追求,打破了傳統女性文學只注重“賢妻良母”形象的局限。
魏晉南北朝的女性悼亡詩,還悄悄地改變了文學的審美,以前的悼亡作品,大多是男人寫的,風格比較含蓄、莊重,講究用典和文采,可女性寫的悼亡詩,更注重個人情感的直白表達,她們會寫和丈夫相處的日常瑣事,比如一起吃飯、聊天的溫馨場景;會寫失去孩子后,半夜驚醒以為孩子還在身邊的恍惚,會寫自己面對死亡時的恐懼和無助,這些細膩又真實的情感,讓悼亡詩有了不一樣的溫度,像鮑令暉,她的詩雖然不全是悼亡題材,但她作為南朝著名的女詩人,用女性獨特的視角觀察生活、書寫情感,為后來的女性文學創作開了先河。
這些從深閨里走出來的女性詩人,用悼亡詩打破的不只是文學上的禁忌,更是對整個社會性別觀念的沖擊,她們證明了女子也有才華、有思想,也能把心里的話用文字漂亮地表達出來,雖然在當時,她們的聲音還很微弱,作品流傳的范圍也有限,但正是這些勇敢的嘗試,為后世女性文學的發展埋下了種子,后來唐代、宋代的女詩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魏晉南北朝女性文學的影響。從深閨到詩壇,這一步雖然走得艱難,但意義非凡,它讓歷史記住了,在那個遙遠的時代,有一群女子,用眼淚和文字,為自己爭得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