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鳥島（Minami Torishima，日語作Minami-Tori-Shima），亦名馬庫斯島（Marcus Island），是日本在太平洋中的一個火山島，屬東京都管轄。

撰文 | 拾叁書

全文3819字，閱讀大約需要12分鐘

7月伊始，日本宣布將在明年1月試采海底稀土的消息，為今年以來頻受矚目的海底采礦熱，再添一把火。（）

北緯24度18分，東經153度58分，這是日本試采海底稀土地點——南鳥島的地理位置。這是一座20萬年前噴發形成的太平洋火山島，位于日本列島近海，目前歸屬東京都管轄。

這座外形接近正三角形、面積1.2平方公里、海岸線僅2公里的小島，從被人類發現的那一天起，就與礦產資源相聯系，成為不同時期人類對海洋資源開發利用的見證。

今天，我們來講講南鳥島的故事。

壹

1864年的一天，美國“晨星”號（Morning Star）帆船航行在太平洋中部的夏威夷群島附近。

這本是一艘運送傳教士的船，然而，它卻因一座島嶼的發現而留名史冊。

它發現的正是南鳥島。當時，美國人命名它為“馬爾庫斯島”（Marcus Island）。這是一個源自拉丁語的男性英文名字，與古羅馬戰神“Mars”相關。

南鳥島（圖中右下方）

或許從起名開始，就為南鳥島埋下了日后爭端的伏筆。

因為僅僅4年后，日本人也發現了這座島嶼。

于是，圍繞南鳥島，美日之間展開了持續數十年的爭奪。

讓美日之間不惜以發動戰爭相威脅，也要占據的這座小島，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因一種資源而受到各方垂涎。

那就是鳥糞。

19世紀的世界，農業依然是各國經濟的支柱。這一時期，農業增產的主要動力是高效的肥料。在20世紀初化學肥料大規模生產技術發明之前，含氮和磷豐富的鳥糞是最理想的天然肥料。所以，尋找和開采鳥糞成為19世紀西方國家競相追逐的事業。

歷史上著名的“鳥糞熱”開始興起。

鳥糞島

當時，美國農民對鳥糞的需求和鳥糞的價格仍在持續增長。1854年，美國鳥糞肥料的年消費量增至175,849噸，每噸均價升至53美元。到1856年美國國會通過《鳥糞島法》前，美國市場上的鳥糞價格更加驚人，在紐約的售價是每噸55美元，在弗吉尼亞州是60美元，而在佐治亞州則達到了65美元。

在鳥糞貿易高額利潤的吸引下，美國商人們開始到世界各地瘋狂地追逐這種資源，無人居住的“鳥糞島”成為熱門地點，被爭相占據。那時候，美國商人紛紛重金雇用地理學家和探險家到茫茫大洋上探索未知的鳥糞島。直到19世紀末，隨著科學的進步和混合肥料的發明，這股熱潮才算結束。

南鳥島的發現，趕上了這股熱潮的尾巴。

1896年6月30日，一名夏威夷助理港務員兼船長安德魯·羅斯希爾（Andrew Rosehill）登上南鳥島，并在島上升起了美國國旗，存放了權利聲明書，修建了簡單的房子，并留下兩名土著人夫婦駐守該島1年。

羅斯希爾稱，他在島上發現了鳥糞，并據此向美國國務院交存申請書要求美國政府確認他對島嶼的所有權。

但1898年，趁美國忙于美西戰爭，日本政府宣布正式兼并這個島嶼。

為此，美日兩國劍拔弩張，一度走到了戰爭的邊緣，爆發小規模沖突。但最終，戰爭沒有發生，美國被迫承認日本的占領行為。

南鳥島鳥糞形成的豐富磷礦資源，開始為日本國內發展服務。

直到有一天，戰爭來臨。

貳

時間來到20世紀，美國開始崛起。

隨著美國海軍逐漸強大和卷入世界事務日益頻繁，這些往日無人問津的小島的軍事價值日益凸顯。

南鳥島就是如此。

它位于太平洋中部，西距小笠原群島1267公里，西北距東京1848公里，東南距威克島1415公里，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即使放到現在，它也因此成為日本“四至”之一，即日本最東端，成為日本陸地小國、海洋大國的標志物。

二戰時，日本在南鳥島的常駐軍隊達到4000人

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在20世紀發生的世界大戰中，南鳥島成為海上戰爭爭奪的熱點。

慘烈的空襲戰，很快讓這座小島海鳥驚飛、哀號遍野。

叁

1941年12月7日，日本發動珍珠港偷襲。

這一天，美國太平洋艦隊第八任務部隊司令威廉·哈爾西率領的特混航母艦隊，在返回珍珠港途中，由于在給驅逐艦補給燃料耽誤了時間，恰好逃過了被空襲的命運。

幾天后，回到珍珠港的哈爾西，看著映入眼簾的一片慘狀。他低聲對自己說：

“等到我們這一場打完，只有在地獄里才會有人說日本話。”

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

不久，日本迎來了美國的報復。

1942年3月1日，威廉·哈爾西帶著3艘美國軍艦，趁著蒙蒙夜色奔襲距離東京僅1000海里的馬爾庫斯島（即南鳥島）。3月4日凌晨，艦隊抵達馬爾庫斯島以北200公里海域。

這一次，哈爾西派出由32架轟炸機和6架戰斗機組成的攻擊機群。

南鳥島空襲戰就此展開。

此時南鳥島上，日本軍人還在熟睡，如同之前發生在珍珠港的空襲一樣，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美國人的到來。

當美國炸彈從天而降時，日軍才從睡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對空射擊。

一名通訊員趕緊拿起電臺向東京報警，然而，還沒等他說話，一顆炸彈就將這幢建筑夷為平地。

7時05分，戰斗結束，美軍僅損失一架艦載機。

一年多后，美國戰機陰影再次籠罩南鳥島上空。

1943年8月23日，美國少將波納爾率領第五十八特混艦隊的“約克城”號航母、“列克星敦”號航母、“考彭斯”號輕型航母，于9月1日抵達南鳥島近海。

美軍6個波次共275架艦載機，對南鳥島上日軍進行狂轟濫炸。

日軍7架陸攻機全被炸毀，機場跑道破壞嚴重，400桶航空汽油焚毀，超過85%的地面設施被夷為平地。

然而，這兩場空襲并沒有摧毀日軍，南鳥島還在日本掌握之中。

直到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南鳥島才被美軍托管。

但兜兜轉轉之后，1968年，美國又將南鳥島還給了日本。這中間的糾葛和交易，為今日包括釣魚島在內的眾多島礁爭端埋下了隱患。

對于南鳥島來說，美國雖然還給了日本，但島上的軍事設施還在自己手中。

至此，南鳥島像是完成了歷史使命，重新歸于沉寂。

直到幾十年后，“海底淘金熱”的興起，讓這座彈丸之島，重新進入公眾視野。

肆

20世紀90年代初，日本從近海海底發現了沉積金、銅、鋅及稀有金屬的“海底熱水礦床”。南鳥島的海底資源價值，開始受到日本的關注。

2001年，日本開始實施新的海底資源勘探計劃，并在伊豆和沖繩群島附近海域發現了至少15處礦區，但由于技術限制當時沒有得出具體儲存量。

進入21世紀，日本在試圖保持海洋技術方面領先優勢的同時，更加注重海洋資源開發。2001年，日本制定了海洋開發長期規劃，將海洋開發與宇宙開發并立，作為維系國家生存基礎的優先開拓領域。2006年，日本發布第一部《海洋白皮書》。2009年，日本出臺《海洋能源與礦物資源開發計劃》，不僅要對近海資源全面開發，還為最大限度地爭取公海區域礦產開采做好充分準備。

從2010年開始，日本加緊對周邊海域的稀土等礦產資源以及油氣資源進行調查，主要調查其分布情況和儲量，并宣稱要在10年內完成調查并進行正式開采。

不久后，日本宣布根據初步調查，南鳥島附近海床探獲稀土礦和錳、鈷、鎳、鉑等礦物。2010年，日本政府為此追加了6.6億日元的預算。

2012年6月28日，日本東京大學加藤泰浩率領的研究團隊宣布，南鳥島附近海域海底蘊藏高濃度稀土礦，推測儲藏量可達680萬噸，可供日本使用277年。這一發現，成為日本首次宣告領海內蘊藏大規模稀土礦。

如此，進入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經歷過“鳥糞熱”的南鳥島，再次被“淘金熱”席卷。

只是這次，想要在深海實現稀土開采并不容易。

南鳥島蘊藏的稀土礦，平均深度都在5000米以上，想要開發就需要從海面的船舶上沉下長長的管子將泥吸上來，當時日本的開采技術還沒有達到。

為此，日本采取一系列措施，推動海底稀土礦的開采。

2013年，日本政府制定《海洋基本計劃》，提出將海底稀土泥開采和甲烷水合物（可燃冰）提取作為目標之一。日本相關府省計劃用三年時間調查這些資源的埋藏量。

相應的勘探開采機制也在建立。2014年，三井海洋開發株式會社與東京大學等參加的“稀土泥開發推進財團”正式成立，攻關深海稀土開發技術，并尋求實現商業化的可能性。

此后，有關海底稀土礦開采的消息沉寂了數年。直到2017年，有媒體報道稱日本海底稀土提煉技術取得不錯進展。加藤泰浩研究團隊成功從南鳥島稀土金屬中提取出釔和鈰用作LED發光材料，從而為從深海提煉金屬奠定了重要技術基礎。

2018年，日本科研團隊又宣布，南鳥島海底稀土儲量超過1600萬，其中含有金屬鋱的稀土可以滿足全球420年的需求，含有金屬銪的稀土可以滿足全球620年的需求。

海量稀土資源儲量吸引下，日本勘探開采海底稀土礦的速度不斷加快。

日本“地球號”大洋鉆探船

2020年1月，日本利用“地球號”大洋鉆探船對南鳥島周邊的深海海底稀土進行了開采實際驗證，旨在為未來產業化開采提供數據。“地球號”擁有當時世界最強的鉆探能力（現在是我們的“夢想號”），可鉆探到海底7000米以下的礦產。

時間來到2025年，西方國家與中國在關鍵礦產領域的爭奪日趨激烈。稀土的價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海底稀土開采，成為一些西方國家用于保障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的選項之一。

正是這個時候，日本宣布，明年1月，將在南鳥島近海進行首次試采，持續3周，預計開采35噸泥土，每噸泥土可提取2公斤稀土。如果成功，2027年還將進行更大規模的開采。

但現在，問題的關鍵不再是能不能采上來，而是劃不劃算。這是當前除了海上油氣，多金屬硫化物、可燃冰等海底礦產開采都會面臨的問題。日本此次試采，最大的挑戰不是海況，而是投入與收益的考量，這關系到開采活動的可持續性。

如同一部電影，前面的情節鋪墊完畢，只等故事正式開演。至此，日本深海采礦前傳完成，南鳥島整裝待發，即將投入下一個征程。

全球深海采礦能否從日本破冰，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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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鄭安光，《鳥糞島法》與美國海洋領土的擴張【J】，世界歷史，2019.

2. 青梅煮酒，太平洋戰爭系列【M】，現代出版社，2022.

3. 房兵，大國航母·第一部【M】，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20.

4. 宋國濤，東亞四國不可說的秘密【M】，中國財富出版社，2012.

5. 丹輝等，中國稀土產業發展與對策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6. 白益民，三井帝國在布局：揭開日本財團的“一帶一路”【M】，中國經濟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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