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解放軍都打到重慶了，咱到底跟哪邊啊？”

面對參謀的詢問，潘文華也是急得不得了，旱煙更是一袋接著一袋地抽，但就是下不了決心。

按理說，局勢已經足夠明了，他難道還對國民黨抱有希望嗎？

其實啊，一切還得從他的姨太太說起。

這個女人年輕的時候在上海唱戲，抗戰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進了軍統，專門負責跑西南的情報線。后來在重慶的時候認識了潘文華，倆人一來二去的，也就好上了。

說是姨太太，其實每次他出席各種重要場合的時候都是她作伴。有一回潘文華跟地下黨接頭，剛剛掏出寫著暗號的紙條，姨太太就端著茶碗進來了。她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現，只是笑盈盈地說：“司令，戴老板那邊來電話，問您今晚去不去警備司令部。”

那段時間，他的公館里三天兩頭就有“客人”拜訪，說是拜訪，但其實就是為了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面對下屬的各種勸說，他也只是嘆一口氣：“你們以為我不愿意啊？我太太是軍統的，我起義了，她咋辦？”

蔣介石的“特派員”一連來了好幾趟，每次都揣著張去臺灣的機票。最后一次來的時候，特派員直接拍著桌子喊：“委員長說了，您要是不去臺灣，川西防務就交給胡宗南！”

12月初的夜里，他就以“養病”為借口去了灌縣。路上司機問他：“司令，咱不去彭縣嗎？”他揉著太陽穴說：“先去灌縣躲兩天，等那兩個婆娘上了走了再說。”

原來他早就讓人給姨太太安排了退路，車子開到雙流機場的時候，潘文華遠遠地看到一架飛機起飛。他盯著天空看了很久，最后說：“走了好，走了好……”

彭縣的一個不起眼的屋子中，幾根蠟燭照得三人的臉忽明忽暗的。劉文輝搓著手說：“仲三啊，再不起義，胡宗南的兵就真把咱包餃子了！”鄧錫侯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蔣自己都坐飛機跑了，咱還給他守啥城？”

一旁的潘文華掏出懷里的《軍運大綱》，那是地下黨偷偷塞給他的，扉頁上還留著鉛筆字：“約法八章，既往不咎”。他用指甲刮著紙頁說：“我老家還有八十畝地，要是起義后能讓老百姓種上糧食，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扔在成都也值了。”

12月9號，三個人在電報房里蹲了一夜。潘文華握著發報機的手直哆嗦，等“起義通電”發出去，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對衛兵說：“去，買二斤豬頭肉，咱哥幾個喝兩盅。”

其實作為川軍將領，潘文華的軍事生涯還是非常輝煌的。

1885年，他出生在四川仁壽縣，父親是個窮秀才，母親在他5歲的時候就病逝了。不久之后他的父親就去了續弦，但在生下兩個弟弟之后，父親也就此撒手人寰，那時候他也才十來歲。

繼母一個人拉扯好幾個孩子，日子過得十分艱難，14歲的潘文華為了減少家里的負擔，只讀了2年私塾就自己跑到成都謀生了。在中藥鋪當學徒的時候，他看見新軍招兵，想著吃軍糧餓不著，揣著報名表就去了。

1908年，四川陸軍速成學堂的操場上，一個精瘦少年爬墻跟猴子似的，幾下就翻上兩丈高的圍墻。帶兵的軍官叼著煙樂了：“這小子是塊當兵的料！”就這樣，潘文華進了新軍。

從扛槍的小兵熬到連長的時候，他已經能徒手掰斷手臂粗的竹竿了，就此得了個“潘鷂子”的外號。

抗戰那會，他當二十三軍軍長，廣德保衛戰打得最慘。兩個師長掛了彩，部隊縮編得只剩半個團，他蹲在戰壕里啃著冷饅頭對參謀長說：“小日本想占四川，先踏過我潘某人的尸體。”

誰知道，轉頭就被蔣介石卸了兵權，嫌他跟劉湘走得太近。在蔣介石的干涉下，川軍愣是被拆得七零八落。

劉湘死后，潘文華就接手了“甫系”，成了川軍的主心骨之一。劉文輝等許多川軍大佬也都很支持他。

蔣介石表面上看起來對他贊揚不管，但其實一直都對潘文華心懷戒心，到了1949年的時候，他手里就只剩下兩個保安團，實權早被中央軍架空了。

看著墻上掛著的抗日勛章，他嘆了口氣，這些勛章換不來蔣介石的信任，只換來了一屋子監視的眼睛。

解放之后，潘文華就被任命為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參與地方政務工作。不過在當時，他的工作并沒有什么實權，每天也就是開會、提建議。

有回他拄著拐杖去視察學校，看見孩子們只能在破廟里上課，當場把自己的皮袍子脫下來給凍得發抖的孩子披上，回頭就把老家的地契全捐了，說：“這錢拿去給娃們蓋新教室。”

之后，他就一直住在成都文化宮旁邊的老房子里，有空的時候就會拎著鳥籠子去茶館聽川劇。有一回，鄰桌的老頭聊起了“潘鷂子”，他就抿著茶水偷偷樂，結果正巧被認了出來，在座眾人都站起來喊他“潘司令”。

他卻擺擺手說：“別喊司令啦，我現在就是給老百姓跑腿的。”

1950年夏天，他咳嗽得厲害，夜里疼得睡不著，就趴在桌上寫東西。秘書問他寫啥，他說：“給臺灣的老部下寫信，讓他們別跟著老蔣瞎折騰了。”誰知道信還沒寫完，人就不行了。

下葬那天，有許多老百姓都自發前來送葬，抬棺材的漢子也說：“潘司令一輩子都沒給成都惹過亂子，是個好人。”

潘文華最終被安葬在成都北郊的烈士陵園，背靠青山，面朝錦江，墓碑也很簡單。每每到了清明時節，總有些曾經的部下前來掃墓。

如今，四川仁壽縣的潘文華故居還在，2012年的時候被列入四川省第八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座建筑就這樣靜靜地立在那里，訴說著一位愛國將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