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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欽暉:試析《孫子兵法》文本的格言體及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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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孫子兵法》的文體類型多樣、復雜,有奏議體、論說體、語錄體、對話體、格言體等。其中,格言體特征表現(xiàn)在以韻句結(jié)構(gòu)全篇,句式相對整飭,多排比、對偶、比喻、對比等修辭。分析歷代文獻征引《孫子兵法》者,集合其中被征引頻次較高的語句,比較其特征,發(fā)現(xiàn)基本符合此前對格言體特征所作的論斷。據(jù)此進一步印證,《孫子兵法》是一部以格言為主的著作。

關(guān)鍵詞:《孫子兵法》 銀雀山漢簡 文體特征 格言體

作者簡介:熊欽暉,北京語言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先秦令文書的生成與文體流變研究”(24CZW023)階段性成果。


《孫子兵法》作為先秦時期重要的軍事文獻,其文體方面的特征及意義并未得到足夠的關(guān)注。先秦文學尚處于萌芽階段,文體的分類意識并不突出。觀《孫子兵法》之文體,既能看到其文體類型的多樣性,也能看到其中突出的格言體特征。

一、《孫子兵法》文體類型辨析

正如烏爾利希·韋斯坦因(Ulrich Weisstein)所言,對于文學作品體裁的劃分,很難有一個清晰而不含混的界限。真正的文學作品包含多種體裁成分,只是程度和方式有別。“先秦時代是我國古代文學發(fā)生發(fā)展的初期階段。從我國文體史看來,也是我國種類眾多的各式文體開始萌芽的重要時期。”先秦時期文體意識尚處于萌芽階段,著作的文體歸屬問題較后來更為復雜。兵學領(lǐng)域的代表性著作《孫子兵法》便呈現(xiàn)出多樣的文體特點。

(一)奏議體

奏議文是公牘文的一種,主要指臣下給君王的上書。早在商、周時代,已有奏議性的文字流傳下來,如《尚書·無逸》一篇,便是周公旦對成王的告誡。

傳世的《孫子兵法》雖已難窺其奏議體面貌,但此傳本為戰(zhàn)國后期兵家后學對孫武軍事思想及言論統(tǒng)一編纂潤色的成果,非孫武手書之貌。《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記載:“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于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吳越春秋》則稱:“(吳王)而召孫子,問以兵法。每陳一篇,王不知口之稱善,其意大悅。”孫武創(chuàng)作兵法的部分原因當為進獻吳王,由此推知,《孫子兵法》的原始文本或為奏議體。《虛實篇》“以吾度之,越人之兵雖多,亦奚益于勝敗哉?”這種聚焦對越國作戰(zhàn)的內(nèi)容,很可能源于向吳王所上的奏議文本。

雖然傳世《孫子兵法》的體制已與奏議體相差甚遠,但文中對國君進行規(guī)諫的內(nèi)容仍多處可見,如《謀攻篇》“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三”,《火攻篇》“主不可以怒而興師”,《用間篇》“五間之事,主必知之”。這些對國君進行規(guī)諫的文字可視作《孫子兵法》原始文本奏議體的遺存。

(二)論說體

《文心雕龍·論說》有言:“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論說體的特征在于借用多種言論來講明一個道理。簡單來說,論說文就是說理的文章。《孫子兵法》的論說體特征十分突出。

首先,《孫子兵法》論點明確,主旨集中。《孫子兵法》的十三篇內(nèi)容,每一篇側(cè)重的主題都不盡相同。如《計篇》論證的主題是“廟算”,即戰(zhàn)前籌劃的重要性;《作戰(zhàn)篇》論述的是戰(zhàn)爭與經(jīng)濟的關(guān)系;《火攻篇》論述的是火攻的威力及方法等。不同篇章論述軍事學的不同方面,同時又彼此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印證。

其次,《孫子兵法》的論證結(jié)構(gòu)嚴謹,邏輯縝密。在圍繞不同論點展開論證的過程中,能夠做到層層遞進,首尾呼應。如在《謀攻篇》中,為論證“全勝”為戰(zhàn)爭取得勝利的最佳方法,文中首先列舉了用兵之法中何者為取勝之上策,何者為取勝之下策,分析為何攻城之法為下策。點明論題,取勝之上策在于“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孫子謂之曰“全勝”。在明確“全勝”的內(nèi)涵之后,書中進一步論述取得“全勝”的條件。最后總結(jié),“全勝”的核心在于“知彼知己”。該篇文章中涵蓋內(nèi)容廣泛,但始終圍繞著“全勝”這一論題展開,做到了雜而不亂。

《孫子兵法》還采取了多樣的論證方法。如對比、蟬聯(lián)、引證、喻證、例證等。《孫子兵法》中多處運用對比,強化了矛盾對立。如“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謀攻篇》);“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形篇》);“先處戰(zhàn)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zhàn)地而趨戰(zhàn)者勞”(《虛實篇》)等。

蟬聯(lián)指一個詞或句子既是上句的結(jié)尾,又是下句的開頭。蟬聯(lián)的方式往往更能突出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一個句子在作為結(jié)論的同時,又成為下一句的前提,從而構(gòu)成一個嚴密的邏輯鏈條。這一方法在《孫子兵法》中多次出現(xiàn),如“國之貧于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近于師者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財竭則急于丘役”(《作戰(zhàn)篇》);“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也”(《行軍篇》)等。

《孫子兵法》中引證、喻證、例證等論證方法的運用亦十分純熟。引證諸如“《軍政》曰:‘言不相聞,故為金鼓;視不相見,故為旌旗’”(《軍爭篇》)。喻證諸如“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謀攻篇》);“勢如彍弩,節(jié)如發(fā)機”(《勢篇》)。例證諸如“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用間篇》)等。不一而足。

(三)語錄體與對話體

在《孫子兵法》文本及佚文中,仍然能找出語錄體和對話體片段。從廣義上講,語錄指的是對自己或他人言論的記錄。作為一種文體,語錄體記錄的言論還需要是一種闡述性的觀點。文章一般以“某某曰”領(lǐng)起,同時可以單獨成篇。《孫子兵法》每一篇均以“孫子曰”領(lǐng)起,且均有闡述性觀點輸出,亦可單獨成篇。但與《論語》等典型的語錄體著作相比,《孫子兵法》已不再表現(xiàn)出口語化特征,同時在整體篇幅上也有明顯擴充,篇章之間已不再相互獨立,而是具備系統(tǒng)性。

《九地篇》中有兩個“敢問……曰”的句式。“敢問:‘敵眾整而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矣。’”“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這些都是《孫子兵法》原始對話體的遺存。另外,在銀雀山出土的漢簡中,學者輯出《孫子兵法》的五篇佚文,其中有兩篇是對話體。一篇名為《吳問》,在此篇中,吳王詢問孫子晉國六將軍“孰先亡,孰固成”,二人就此展開一段對話;另一篇名為《見吳王》,全篇由對話組成,圍繞孫武初見吳王時,吳王令其操練女兵一事展開。由此觀之,語錄體與對話體亦在《孫子兵法》中留有遺存。

二、《孫子兵法》的格言體特征

除奏議體、論說體、語錄體與對話體外,《孫子兵法》中還體現(xiàn)了格言體特征。

(一)格言體的概念與特征

《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將格言解釋為:“含有勸誡和教育意義的話,一般較為精練。”《辭源》中解釋為:“含有教育意義可作為準則的話。”《辭海》中解釋為:“可為法式的言簡意賅的語句。”從文字的本義來看,“言”是言語之意;“格”,《說文解字》中將其釋為“木長貌”,清段玉裁注“格,至也”,進一步解釋道:“凡《尚書》格于上下、格于藝祖、格于皇天、格于上帝是也。”從段玉裁的解釋來看,格與天意、神靈有關(guān),格言有神降之言或人王以神的名義進行訓誡的神圣意義。概括來說,格言指的是句意精練,可作為法式的短語或句子。

對先秦格言體的特征,學者們各有見解,如陳桐生認為,格言的特點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直指要害,對世人起到指導、教育、規(guī)勸、警誡等法式作用”;王志鵬認為,格言的特征是“語言凝練、言簡意賅、直擊要害、富有節(jié)奏,讀起來朗朗上口”;張陽認為,格言體文獻“一般采用精簡短語、韻句、偶句、排比等修辭方式”“寓意豐富,有生活哲理、教育意義或規(guī)則、規(guī)范之屬性”。學者們對格言特征的表述雖有所差異,但均在強調(diào)格言語句簡短、意義深刻的特征。

概言之,格言體文獻當具備如下特征:從形式上講,全篇主要以韻句結(jié)構(gòu),句式相對整飭,多排比、對偶、比喻、對比等修辭,以便于誦讀與傳播;從內(nèi)容上講,應言簡意賅,以少量的文字蘊含意蘊豐厚的內(nèi)容,要富于教益,可用于訓誡或說理。《孫子兵法》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皆表現(xiàn)出了相應的特征。

(二)《孫子兵法》的格言體特征

1.以韻句結(jié)構(gòu)

先秦格言體文獻多以韻句形式創(chuàng)作,《孫子兵法》中的韻句數(shù)量繁多,每一篇中都能找到大量韻句。此外,在銀雀山出土漢簡中,學者所輯出的五篇《孫子兵法》佚文,雖殘缺較多,但從其中較為完整的句子觀之,仍能見到不少韻句,不難推測完整篇目中韻句更多。由此可見,先秦時期的《孫子兵法》幾乎全篇以韻句結(jié)構(gòu)。據(jù)統(tǒng)計,《孫子兵法》中的韻句數(shù)量龐大,達243條。不僅如此,書中的用韻格式也呈現(xiàn)出多樣化特征,其中三句韻58例,占比最高,其次是虛字韻47例,二句韻42例。此外《孫子兵法》的用韻格式還包括交韻、疊字韻、間韻、包韻、首尾韻、遙韻、連句韻等。同時,韻句在各個篇目中分布相對均勻,使得《孫子兵法》在整體和局部上均呈現(xiàn)出韻語化特征。

2.句式相對整飭

格言對句子的嚴整程度要求較高。《孫子兵法》雖然是多種句式參差排列,但是從局部來看,仍以四言和五言居多。全文共1335句,四言句有439句,占比最高,是其文本結(jié)構(gòu)的主要句式。五言句有265句,占比僅次于四言。四言與五言句式總占比超過50%。

在四言、五言之外,雖雜有其他句式,但這些句式從局部來看同樣表現(xiàn)出較高的整齊度。舉例如下。

一言: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計篇》)

二言:

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計篇》)

治亂,數(shù)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勢篇》)

三言: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shù),四曰稱,五曰勝。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shù),數(shù)生稱,稱生勝。(《形篇》)

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有死地。(《九地篇》)

六言: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虛實篇》)

屈諸侯者以害,役諸侯者以業(yè),趨諸侯者以利。(《九變篇》)

七言:

舉秋毫不為多力,見日月不為明目,聞雷霆不為聰耳。(《形篇》)

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火攻篇》)

八言:

屈人之兵而非戰(zhàn)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謀攻篇》)

策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虛實篇》)

九言: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形篇》)

先處戰(zhàn)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zhàn)地而趨戰(zhàn)者勞。(《虛實篇》)

由上可知,《孫子兵法》的文字雖看似錯落,實則遵循內(nèi)部的嚴整與統(tǒng)一。

3.多排比、對偶等修辭

格言體一般多用排比、對偶、比喻、對比等修辭,使得文意在傳達時一氣呵成、寓意深刻。此類修辭在《孫子兵法》中隨處可見。例如排比:“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計篇》);“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計篇》);“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 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謀攻篇》);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zhàn)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謀攻篇》);“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軍爭篇》)。對偶:“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謀攻篇》);“守則不足,攻則有余”(《形篇》);“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復生,四時是也”(《勢篇》);“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于毀折者,節(jié)也”(《勢篇》);“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虛實篇》)。比喻:“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形篇》);“勢如彍弩,節(jié)如發(fā)機”(《勢篇》);“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軍爭篇》);“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后如脫兔,敵不及拒”(《九地篇》)。對比:“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zhàn)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計篇》);“寡者,備人者也;眾者,使人備己者也”(《虛實篇》);“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敗”(《地形篇》);“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九地篇》)。

由上可見,《孫子兵法》中多見排比、對偶、比喻、對比等修辭。此外,除句式工整的對偶句,全文還有許多句意對仗之句,如“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計篇》)等,占比達到全書的67%,該類句子有與對偶句類似之功能。

4.句意精練、富含教義

格言體文獻在形式上借助韻句、修辭等方式增強誦讀節(jié)奏感,同時在內(nèi)容上要求句意精練、富含教義,以期在簡潔的文字中表達最為豐富、可作為法式的內(nèi)容。

《孫子兵法》開篇即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句雖不過短短數(shù)語,但在最大程度上強調(diào)了軍事的重要性。因為軍事關(guān)乎百姓生死、國家存亡,故而國君和將領(lǐng)不可不對此予以足夠重視。

在《形篇》中,孫子說道:“勝可知,而不可為。”此句旨在強調(diào)如若準備充足, 勝利是可以預知的,但如若敵方一直沒有露出破綻,也是難以取得勝利的。這一短句一方面指出了做足準備后取得戰(zhàn)爭勝利的概率很大,因此將領(lǐng)在開戰(zhàn)之前要做到準備充分;另一方面又點明了即使有萬全的準備,也并不能確保戰(zhàn)爭一定取勝。所以將領(lǐng)既不應在開戰(zhàn)之前生出驕恣之心, 也不應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因沒有取得勝利而過分責己責人。如若換位思考,此句又可理解為只要做足了準備,即使對方實力強大, 也可保證我方不被擊敗。短短七言,內(nèi)涵卻如此豐富精警,不可不謂之格言。

再如《軍爭篇》中,論及取勝之法, 孫子說道:“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此句闡述了軍隊士氣和將領(lǐng)心理的重要性。正因為這兩者如此重要,所以在戰(zhàn)爭時既要保證我方的士氣銳利,我軍將領(lǐng)的心理不被對方把握,又要尋找敵方士氣怠惰的時機,擾亂敵方將領(lǐng)的心理防線。此論在后世的戰(zhàn)爭中不斷被應用并得以檢驗。

《火攻篇》中,孫子言:“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這一句的情感色彩極為濃烈,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沒有什么比百姓生死、國家存亡更為重要的。作為掌握百姓生死和國家存亡的國君和將領(lǐng),卻往往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了戰(zhàn)爭局勢,導致戰(zhàn)爭失敗、國破家亡。此句的警醒意味明顯,因而也成為后世賢君良將時刻銘記于心之箴言。

諸如此類的語句,在《孫子兵法》中反復出現(xiàn),因而從整體上建構(gòu)了《孫子兵法》全文的格言性質(zhì)。

三、從后世征引看《孫子兵法》的格言體特征

判斷格言的重要標準,一在文獻中的廣泛征引,一在口頭的廣泛流傳。《孫子兵法》作為《漢書·藝文志》“兵書略” 分類下唯一流傳千年的兵學文獻,其中眾多的語句在歷代不同文獻中被數(shù)次征引, 這充分證明了它的格言屬性。歷代文獻征引《孫子兵法》者眾多。如宋人綦崇禮在其著作《兵籌類要·鎮(zhèn)靜篇》中以“靜以幽,正以治”(《九地篇》)來說明兩軍交戰(zhàn)之時,面對突發(fā)情況,將領(lǐng)沉著冷靜、巋然不動的重要性;明朝名將王鳴鶴引孫子之言“善戰(zhàn)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勢篇》)說明在戰(zhàn)場上,己方應主動創(chuàng)造有利的態(tài)勢;元人楊維楨在其著作《東維子集》中以孫子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形篇》),對比今時之用兵“攻者直撞,守者急退”,指出當時用兵打仗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結(jié)合《孫子兵法》中被征引頻次較高的語句,比較其特征,發(fā)現(xiàn)其基本符合此前對格言體特征所作的論斷。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計篇》),句式整齊,屬于韻句和對偶句;“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謀攻篇》),句式整齊,屬于韻句;“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形篇》),句式整齊,屬于對偶句和比喻句;“善戰(zhàn)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勢篇》),屬于韻句;“兵形象水”(《虛實篇》),屬于比喻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虛 實篇》),句式整齊,屬于對偶句和比喻句;“靜以幽,正以治”(《九地篇》),句式整齊,屬于韻句和對偶句。

據(jù)此進一步印證,《孫子兵法》是一部以格言為主的著作。

結(jié)

《孫子兵法》作為一部先秦時期的兵家經(jīng)典,其中蘊含著豐富的文體類型,包括但不限于奏議體、論說體、語錄體、對話體、格言體等。在這之中,它的格言體特征尤為突出。

考察《孫子兵法》傳世文本及銀雀山出土簡本及佚文,從文本形式上看,韻句所占比重達90%以上;文本句式相對整飭,以四言、五言為主,其他雜言句式在局部范圍內(nèi)同樣表現(xiàn)出統(tǒng)一性;此外,《孫子兵法》多排比、對偶、比喻、對比等修辭。從文本內(nèi)容來看,《孫子兵法》用語精警凝練,時常在短小的句子中表現(xiàn)出精深的道理。因此我們說《孫子兵法》是一部以格言體為主的先秦軍事文獻。

先秦時期是各種文體發(fā)生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孫子兵法》作為一部完整的、流傳至今未曾間斷的先秦典籍,它理應在先秦文體研究領(lǐng)域占有寶貴的一席之地。對《孫子兵法》的格言體特征進行探討,是對《孫子兵法》文本呈現(xiàn)的再認識,對《孫子兵法》文本性質(zhì)的再認識,也是對先秦軍事文獻、先秦文獻文體問題的重要補充。我們應該看到,《孫子兵法》作為一部享譽世界的先秦典籍,能夠流傳數(shù)千年而保有鮮活的生命力,與它本身的文學特性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厘清《孫子兵法》的文體特性,或許能夠成為我們探究先秦時期文體問題的一把鑰匙。

《孫子兵法研究》已許可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文獻中心通過數(shù)字化形式匯編、制作、存儲、傳播刊物全文。讀者可通過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文獻中心(https://ncpssd.org/journal/details?gch=11128X&nav=1&langType=1)免費閱讀和下載本刊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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