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馬牛不相及”這話人人會說,可真追著問一句:這里的“風”到底是什么意思?九成的人立馬啞火。
三千年前,楚國使者用這句話當場頂回齊國大夫,可一句話里偏偏藏了個“難字”——“風”。是瘋了嗎?是走丟了?還是動物發情?每種說法都有學者撐腰,可沒有一個能讓所有人點頭。
問題不在“風”,在解釋的方式。你要講得清歷史背景、語言邏輯、文化脈絡,這一個字就能拖你繞三千年。
瘋了嗎?你說瘋,那瘋在哪里?
三千年前的春天,齊國南下,兵鋒抵楚,楚國使者攔住齊軍,丟下一句話:“風馬牛不相及。”這句話就像一把鉤子,鉤住了千年之后所有文人的腦袋,尤其是那個字:“風”。
在北宋,有人覺得這不是難題,反而“極易解”。那人叫劉安世。他站在文字邏輯的角度,給出解釋:“齊楚兩國,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遠得就連瘋了的馬和牛都不可能亂撞到對方。”這不是普通的描述,這是楚人有意的嘲諷——說的是距離,暗的是挑釁。
“瘋”字的使用,有著一層攻擊性的修辭。它不是在解釋現象,而是在表達憤怒。在楚國代表眼里,齊軍的進犯不是誤會,是蓄意。劉安世的解釋點破了這層意思,也讓這句話更像一把藏了刀鋒的扇子,看似風平浪靜,實則藏針于紙。
宋人并沒有止步于此。周本淳在《讀常見書札記》中專門提到這件事,認為“瘋說”不僅語義通順,而且結構完整,能精確還原楚使者當時的語氣。他說,這種說法體現了楚人“詆齊之意”,語言不再只是陳述,而是帶情緒的反擊。
從文法角度看,“風”若為“瘋”,在古漢語中并非沒有依據。通假字的現象在《左傳》中并不罕見,“風”與“瘋”在書寫上沒有明確分界線。尤其在先秦的記錄中,口語和書面語尚未完全分離,“風”可能即“瘋”的口語寫法。
不過,這樣的解釋也并非牢不可破。《左傳》的原文并沒有其他地方使用“風”表示“瘋”,整個注疏體系也未采納這個解釋。換句話說,這是一種合邏輯的假設,但沒有直接文獻支撐。它合理,但不能證明。
然而,從修辭風格、文化背景、語義結構三方面看,劉安世的“瘋說”確實提供了一條清晰通暢的解釋路徑。它讓那句外交辭令變得生動而不失鋒利,也讓“風”這個字第一次脫離了“自然氣流”的定義,被賦予了人的情緒和獸的狂性。
當時齊楚之間的對峙,并不是為了誰先動手,而是為了誰更占理。楚使用“瘋馬瘋牛”的形象來形容自己與齊國的“互不相干”,既強調了空間上的遙遠,也放大了情感上的距離感。而這種修辭,若非用“瘋”字,難以達到那種既輕蔑又堅決的效果。
但無論多通順、多少學者支持,這個解釋仍停留在“可能性”階段。
發情了?你說“風”是交配,那憑啥?
如果“瘋”代表情緒化的修辭,那“發情”就是文化化的注解。這個解釋最早不是從坊間流傳出來的,而是東漢大儒賈逵在注解《左傳》時親筆寫下的。
他寫道:“風,放也,牝牡相誘謂之風。”這不是口誤,也不是引申,而是對當時自然語言的一個明確認定。在牲畜的世界里,公母之間互相吸引、準備交配的過程,就叫“風”。
賈逵的解釋,把“風馬牛不相及”帶入了一種生理層面的隱喻空間。馬和牛雖都為家畜,但屬種不同,就算都在發情期,也不會互相引誘、發生交配行為。楚使者借這個現象,來比喻自己國家與齊國“根本不可能產生任何接觸”。
這聽起來也許過于直白,甚至讓人有些不適。但在楚文化的語境里,這樣的說法卻并不被認為粗俗。根據太原晚報的引述,楚人乃至整個先秦文化中,都存在一種對“馬、牛生育行為”的尊崇意識。古代巖畫中馬蹄印被認為是生殖象征,那是一種祝福,是“多子多孫”的原始信仰。
楚人借助牲畜行為比喻國家關系,并非無理,而是一種貼近自然的比擬。在他們看來,牲畜的自然行為比宮廷話術更真實、更有力。所以在對齊國的抗議中,用“馬牛之風”來強調“你我之間,連本能都對不上”,反而是最直接的表達。
這種解釋也有“官方認證”。1978年出版的《漢語成語詞典》,以及之后的多版《現代漢語詞典》,都收錄了這一解釋。詞條寫明:風,為發情;馬牛為兩種不同家畜,發情期也不會交配。以此比喻兩方之間完全沒有關系,毫無瓜葛。
但詞典的收錄,并不代表學界共識。京報網文章指出,“發情說”雖然看似嚴謹,但在語言邏輯上存在極大的跳躍。楚國使者是代表國家立場,在齊楚大戰之后出使,不太可能在嚴肅場合,用這種具有生殖暗示的說法作為正面回應。
更現實的問題是,普通讀者對這種文化背景并不熟悉。賈逵的注釋雖學術性強,但一旦脫離注解文本,放到現實語言環境中,就顯得晦澀難懂。
而且,從語言節奏和修辭力度來看,“發情說”遠不如“瘋說”直白有力。它沒有畫面感,沒有嘲諷感,更缺乏那種楚人應有的情緒張力。它講的是邏輯,卻丟了語言最重要的作用——情緒傳達。
所以,這一說法被一些語言學者認為是“過度解構”,將自然現象硬塞進一段原本可以講得更清楚的話里。詞典可以收,但并不代表它就是真正的原因。
最終,這一解釋仍被視為“可能性之一”,它建立在文化邏輯上,卻難以說服現代語者在情境中毫無障礙地接受。它提供了一個思路,卻沒有解開那個字。
丟了?你說“風”是走失,那走哪去了?
如果說“瘋”是一種修辭,“發情”是一種比喻,那“走失”則是一次回歸。回歸什么?回歸語言的最直接含義。
這解釋最早出現于《史記·魏其侯列傳》中,句子是這樣的:“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這里的“風”,明確指的是牲畜走失。馬、牛跑出欄桿,奴婢逃出家門,但因為國境分明,不敢越界去追。
從這句話出發,學者們推斷,《左傳》里那句“風馬牛不相及”也許就是在說:即便牲口走丟了,也不會跑到你們國家去。你齊國干嘛還越界打我?
相比前兩種解釋,這個版本沒有情緒,也沒有比喻,它就是陳述一個事實。楚國南,齊國北,中間還有大片山川隔著。人不容易來往,牲畜更難穿行。這種距離,足以讓“馬牛不相及”成為事實陳述。
京報網文章也指出,這種解釋最順邏輯、最貼語言、最少歧義。沒有文化背景,也沒有復雜隱喻,普通人一聽就明白:牲口都不會誤入對方國家,你來犯我,是不是故意的?
但這個說法也有個短板。它雖邏輯嚴密,卻缺少來自《左傳》本身的直接證據。那句“風馬牛不相及”若真指走失,為何楚使不說“逸”或“逃”,而偏偏用了“風”?
它的問題在于,解釋是合理的,但文獻不夠多,無法形成證據鏈條。它就像一個方向正確、路徑明確,卻沒有導航記錄的旅程。
但即便如此,很多現代語言學者仍偏向接受“走失說”,因為它不需要想象,不需要引申,它直接從字面、語境、歷史地理出發,把話講清楚了。
這可能也是當下對“風”字解釋最接近“共識”的一種方式——不是因為它最精彩,而是因為它最穩妥。
參考資料
晚潮|“風馬牛不相及”里的“風”究竟該怎么解釋?.錢江晚報.2024-02-01
風馬牛不相及:反映古代對馬牛生育崇拜的風俗.太原晚報.2014-01-28-
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是什么意思?.京報網.2025-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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