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在四川大邑縣安仁鎮的劉氏莊園博物館門口，兩名男子合影留念。

其中一個人叫劉小飛，另一個人叫孟令騫。

這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是當年全國有名的地主的后代。

孟令騫的曾外祖父叫周春富，也就是惡名昭彰的文學形象—惡霸“周扒皮”的原型，而劉小飛則是四川大地主劉文彩的孫子。

動畫中的“周扒皮”

而他們合影之處的劉氏莊園博物館，當然就是劉小飛祖父劉文彩曾經的居所。

兩人在此合影并非是偶然，事實上，這些年以來他們算是一對“志同道合”的友人。

這“志”便是為自己的先祖正名，或者說“翻案”。

大邑劉氏莊園博物館

劉文彩和周春富是新中國成立之后的被樹立的“惡霸地主”的典型，和南霸天、黃世仁并稱為所謂“四大惡霸地主”。

劉文彩自不用說，他是四川西部有名的大地主，是四川軍閥劉文輝的兄長和軍閥劉湘的族叔。

1965年四川美術學院的雕像作品《收租院》就是以他為原型的。

《收租院》

而周春富是遼寧瓦房店人，人不出名，主要是因為他老家出了個革命作家高玉寶，拿他為原型寫了個惡霸“周扒皮”，才出了名。

劉文彩在解放初期病死，周春富則是土改時被打死，之后在一段時期，他們的家人后代都受到了很大的連累。

到了改革開放后，過去許多事情都有了平反，所以劉小飛和孟令騫都萌生了為自己的祖輩翻案的念頭。

他們都東奔西走，四處調查尋訪，并且撰文發表。

劉小飛

劉小飛走訪了當年劉文彩家的佃戶、仆人等等許多人，收集了很多關于劉文彩為鄉里修橋補路、借款救貧等等善舉的例證。

他認為祖父不是惡霸，而是鄉里著名的善人士紳。

劉文彩

在他的影響下，“為劉文彩翻案”一時有了關注點，有記者采訪了劉文彩的原五姨太王玉清，這位老人否認了她是被劉文彩搶回家的說法，說自己是明媒正娶的，并且表達了對“老頭子”的懷念。

王玉清

同時期，一本名叫《劉文彩真相》的書出版后引起了社會反響，該書主要反駁了關于劉文彩無惡不作、設水牢酷刑害人的說法，并指出當年著名的“水牢受害者”冷月英的說法漏洞百出。

在這些事件的鼓勵下，劉小飛覺得自己的努力已經取得了很大成效。

他擔任了大邑縣劉氏莊園博物館的義務講解員，還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劉氏宗親大會，足足有一千多人前來，也引發了社會上的議論。

劉小飛

客觀來說，劉小飛的心情可以理解，誰也不愿意希望祖輩是個大壞蛋。他和其他為劉文彩翻案的人的說法，也有一定道理。

但是，劉文彩真的就是他們所說的大善人嗎？

翻閱詳細的歷史資料，我們會發現，劉文彩依靠他的軍閥弟弟和侄子的勢力，可謂是作威作福。

他在擔任“川南捐稅總辦”時橫征暴斂，發明了鋤頭捐、廁所捐各種奇葩的捐稅，拼命榨取民財；

當了“川南禁煙查緝總處長”時，又借著禁煙土為名打擊對手，自己大肆販賣煙土，大發不義之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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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些不義之財，他才買了那么多土地，當了大地主。

而且劉文彩還是川西民間會社“哥老會”的大頭目，手里養著不少打手。

他積極幫著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剿共”，殺害了許多共產黨員和反抗他的農民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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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劉文彩確實也做過一些善事，也沒搞過什么水牢之類玄乎的東西，但正如作家映泉所指出的，他本質上依舊是個罪行累累的剝削者，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如果說過去三十年對劉文彩“抹黑”太過，那劉小飛等人的翻案又何嘗不是“洗白”太過呢？

劉小飛

和劉小飛相比，孟令騫的情況則更令人理解。

和劉文彩這樣良田萬頃、家大業大的大地主相比，周春富只有幾百畝地，還有幾個小作坊和一家鋪子，在他們當地都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土豪，更談不上什么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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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和靠著軍閥勢力當官搜刮的劉文彩不一樣，周春富出身窮苦，是“闖關東”時到東北大地討生活的，靠著埋頭苦干經營，和拼命地省吃儉用，才慢慢積攢了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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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孟令騫采訪原先的老家人回憶，周春富十分摳門，也沒做過什么善事或者壞事，唯一的愛好就是到處問人賣不賣地。

按理來說，周春富這樣的，最多算是富農或者小地主，是根本談不上惡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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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年東北的土改過于激進了，連當時的東北領導人之一的張秀山后來也承認，當年實在“過了火”。

而周春富這樣的人就不幸在其中遇害。

張秀山

最令孟令騫等后人覺得無法接受的是，因為同鄉的高玉寶成為革命作家后，在自傳體小說《高玉寶》里描寫的無惡不作、勾結日偽、殘害人民的周扒皮，是以曾祖父周春富為原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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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部小說的大火，周春富莫名其妙地成了“四大惡霸”之一，受到萬人唾棄，他的后人也曾遭到許多不公待遇。

這也促使了孟令騫，一定要為曾祖父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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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考究高玉寶的這部作品，本來也有一些值得推敲之處，尤其是所謂的“半夜雞叫”情節，說周扒皮為了讓長工們早點出工干活，半夜里學雞叫，讓長工們以為是早上到了。

這個情節，看起來就像是什么童話故事。

書中的周扒皮，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霸，為了剝削長工，不是靠鞭抽、棒打這樣的威脅，而是靠學雞叫去騙，而且還不是讓手下的狗腿子去騙，而是親自出馬。

想象一下，東北寒冷的夜里，一個老惡霸地主，不畏嚴寒，大晚上不睡覺地夾著嗓子學打鳴，就為了騙長工們多干點活？

更不用說后文的情節里，小說主角—小長工小寶（也就是高玉寶本人的形象代入）還借機收拾了他一頓。周扒皮還只能自討苦吃。

與其說這是老惡霸，還不如說這是灰太狼。這樣失真的情節也說明了《高玉寶》的實際可信度。

八十年代后，出現了一些對《高玉寶》的質疑。高玉寶先生本人在回應時，一開始堅稱他并未冤枉“周扒皮”。但后來，他也漸漸松了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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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令騫自己也幾次拜訪過高玉寶，后者坦誠地表示，實際上“周扒皮”是他結合了其他很多舊地主的形象創作的。

他認為，在當時的大環境下，需要這樣一個形象來教育人民群眾，而且文學創作中虛構也是在所難免的。

高玉寶

高玉寶也勸說孟令騫，不要過于介懷祖輩的陳年往事。

高玉寶的這番表態，實際上已經說明了周春富并不是所謂的“周扒皮”，查閱一些歷史記載，也并未有周春富是什么“惡霸”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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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周春富本質上就是舊社會舊制度下，無數通過自己的努力，積攢了一定產業的小土地所有者之一罷了。

孟令騫為祖輩正名的努力收獲了一定成效，自然也有一些人寫文章反對他，甚至質疑他別有用心，但這并沒有阻擋他的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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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一過程中，他和劉小飛結識。來到四川拜訪劉小飛后，兩人留下了合照。

作為歷史人物的后代，自然是不免會因為歷史人物的風評受影響。如何正確認識自己的祖先，如何處理好感情和理性，確實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劉文彩

參考資料：

1.維普：《應從人物的本質評價歷史人物──評劉文彩“新形象”》——《中國圖書評論》CSSCI北大核心2000年第3期27-27,共1頁

2.維普：《“四大惡霸地主”》——《山西老年》2014年第2期22-22,共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