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未完，一直有粉絲搞不懂一個問題，襲人在前八十回里，早早地就被王夫人提拔為準姨娘了，鳳姐也曾公開建議給她開臉，為啥最后她沒做成寶玉姨娘，而是離開賈府，嫁給了戲子蔣玉菡？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有不少人認為，襲人的離開，跟寶釵有直接關系，說她容不下寶釵，所以在她嫁給寶玉之后，就變個法兒把襲人攆走了，而且為了羞辱她，還讓她嫁給了戲子為妻。

這個論斷當然經不起推敲，先不說寶釵是不是這樣的人，那襲人原來是賈母的丫鬟，后來成了王夫人的丫鬟，寶釵即便要攆襲人，那也得看王夫人答不答應，以寶釵的為人，她不可能不經過王夫人同意就把襲人攆走。

再者說了，寶釵平時跟襲人關系處的很好，完全看不出她容不下襲人的任何蛛絲馬跡，她不可能剛跟寶玉結婚就翻臉無情，那就不是寶釵而成了夏金桂了。而且她如果這樣，不僅王夫人不會答應，寶玉也不答應。

總而言之，襲人的離開，絕不是寶釵容不下她，想辦法把她攆走了。以寶釵為人處世的哲學，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不會這么做。

既然襲人的離開不是寶釵攆的，那是王夫人攆的？我此前也曾持這種觀點，因為在王夫人公開漲了襲人待遇之后，襲人已經算是她名下的丫鬟，因此，襲人的去留，就是王夫人一句話的事兒。

就像襲人曾說的，她要走，連寶玉都不用告訴，只要回太太就行。至少，在她沒有成為寶玉姨娘之前，襲人的去留，是王夫人說了算的。

王夫人為什么會攆襲人呢？我之前是這么認為的，一個原因可能是襲人與寶玉云雨之事后來王夫人發現了，王夫人傷心至極，她對襲人如此信任，沒想到到頭來燈下黑，最先背叛她的，恰恰是襲人，所以她一怒之下將襲人攆出。

還有一個原因是襲人曾被寶玉不小心誤踢了一腳，而這一腳也讓襲人坐下了一個病根兒，即不能生育，原文也明確說了，襲人之所以把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就是因為“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

既然襲人沒有了生育能力，那讓她做姨娘也沒有任何意義了，無論對寶玉還是襲人，都不是一件好事，與其如此，不如放襲人出去嫁人，襲人也自知與寶玉緣盡于此，雖然心有不甘，也只好如此，于是王夫人將她放出自由婚配。

但最近我忽然覺得這個原因，也許也不是襲人離開寶玉的真實原因。寶釵嫁給寶玉這件事，很多人的關注點在王夫人、寶釵如何安置襲人身上，但我們似乎還忽略了一個人——鶯兒。

鶯兒是寶釵的貼身丫鬟，她也只有這么一個得力的丫鬟，按照古代的禮節，寶釵嫁給寶玉，鶯兒應該像平兒一樣，成為寶釵的陪嫁丫鬟，也就是說，鶯兒將來的身份，跟平兒是一樣的，是會成為寶玉通房丫鬟的。

但是，在相關脂硯齋批語透露的寶玉和寶釵最終聯姻的情節中，鶯兒離奇消失了，她去了哪里？其實鶯兒的下落，前八十回里曹公已經通過伏筆交代了。

探春暫時理家的那段時間里，鶯兒認了茗煙的母親做干娘，這自然是寶釵的主意，這樣一來，鶯兒和茗煙的關系就變得親近起來。

其實即便沒有這層干親關系，單憑彼此主子是夫妻這層關系，他倆人的關系也不一般。當然，前面我們說了，正常來說，鶯兒在寶釵嫁給寶玉后，應該跟著一起嫁過去，但是二寶結婚后，我們自始至終不見鶯兒的身影。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在寶釵嫁給寶玉前后不久，鶯兒就已經被寶釵放出去嫁人了，至于嫁給誰，極有可能就是茗煙！因為對寶玉來說，他要跟寶釵結婚時，茗煙的年齡也不小了，也要婚配了。

而賈府也一直有個規矩，丫頭們到了年齡，如果沒有被主子收房，一般都是放出去配個小廝做夫妻，夫妻二人繼續在賈府服務，他們所生的孩子，就是家生子。

寶釵為什么會放鶯兒出去，而不是帶著她一起嫁給寶玉，自己也有個心腹和臂膀？除了前面說的鶯兒年齡的問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當時的賈府，已經搖搖欲墜入不敷出了，養不活那么多人了。

寶釵這個人，本身又崇尚節儉，很會過日子，既然賈府今時不同往日，那就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擺譜了，身邊服侍的丫鬟，到了年齡，還沒有被主子開臉，沒有過明路的，那就都放出去讓她們自由婚配去吧，這樣一來，能節約不少開支呢！

這應該是寶釵嫁給寶玉之后從鳳姐手里接過管家權所做的第一件事，而為了服眾，寶釵自然先從自己的丫鬟鶯兒開始，只有鶯兒出去了，其他丫鬟才沒話說。

放出的丫鬟里，寶玉身邊的自然占了大多數，像秋紋、碧痕這些大丫鬟，還有佳蕙等幾個小丫頭，算上襲人、麝月，寶玉身邊原來有大小丫鬟十六個呢！

這對婚前只有鶯兒一個丫鬟服侍的寶釵來說，自然是不能接受的，而為了縮減開支，襲人、麝月等這些大丫鬟也都在被放之列，這事兒，初掌家的寶釵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后，跟婆婆王夫人有過一次家計長談，王夫人點頭后才付諸實施的。

襲人深知賈府日薄西山，難以維持了，她固然想要留在寶玉身邊，但那時的賈府，早已千瘡百孔，現實讓她不得不保持清醒，做出理智的選擇，既然鶯兒都做不成通房丫鬟，最終她也不得不選擇離開賈府。

但為了寶玉寶釵夫婦身邊有個得力的丫鬟，她極力建議寶玉留下麝月，麝月是她一手培養的，她放心。寶玉為了讓襲人走的安心，自然答應下來。

有人該說了，說到底襲人不還是寶釵攆走的嗎？當然不是！因為攆出去跟放出去是兩個概念，兩種性質。攆出去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可能只攆她一人，而放出去則是被逼無奈，是一群人一起。

襲人作為寶玉身邊的首席丫鬟，一直以“賢”著稱，在寶玉寶釵結婚后，明知賈府入不敷出甚至難以為繼時，當寶釵宣布將所有丫鬟放出去以縮減開支的計劃時，襲人不僅不會反抗，還會帶頭執行。

這種推斷，也不是空穴來風，脂硯齋批語曾透露另一個細節，即襲人嫁給蔣玉菡之后，曾供養寶玉寶釵夫婦，也就是說，賈府到最后真的是生存艱難啊。而且，寶玉寶釵結婚后不久，可能就遇到了抄家，最后兩個人連生存都成問題了，若不是早早將襲人等人放出，可想而知會是什么結果。

因此，我覺得寶釵是個很有遠見的女孩，她在賈府被抄家前將所有丫鬟放出，既成全了一些一直要出去的丫鬟，讓她們免于遭受日后抄家被牽連之苦，也為她和寶玉劫后重生留了一條活路。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