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中的相思之美》
我總在月夜翻動泛黃的詞箋,指尖掠過汴京的墨痕,像是觸摸到千年前某位女子眉間凝結(jié)的霜。那些被錦瑟聲揉碎的平仄里,藏著無數(shù)個未眠的檐角,檐角下有人數(shù)著銅漏,把長夜數(shù)成了更漏子。
李清照的梅花簪斜插在云鬢時,總有一瓣雪落在硯臺中央。她蘸著冷香寫“此情無計可消除”,卻不知墨跡漸涸處,相思早已化作紙頁里游弋的魚,吞吐著千年光陰的泡沫。我常疑心那些詞牌是古人埋下的星軌——念奴嬌是北斗垂下的銀索,水調(diào)歌頭是銀河傾瀉的碎玉,而鵲橋仙總在七月七的露水中凝結(jié)成霜,浸透每一雙仰望的眼睛。
柳永的蘭舟行過二十四橋,櫓聲蕩碎了滿河星斗。他說“楊柳岸曉風殘月”,可岸邊的青石記得,那些折柳人衣袂翻飛時,袖中跌落的不是晨露,分明是凝成琥珀的離人心事。我數(shù)著汴水流淌的年輪,忽然懂得最深的相思原是時間的褶皺:一闋雨霖鈴能折疊八千里路云月,半闋醉花陰可收納三十六年孤光。
秦少游的霧失樓臺里,藏著另一種永恒。當他說“兩情若是久長時”,斜倚的朱欄便化作橫亙古今的橋,讓所有未寄的錦書都能在銀河深處投遞。我拾起他遺落在鷓鴣天里的月光,發(fā)現(xiàn)它竟與今夜窗前的清輝同源——原來相思從不曾褪色,它只是被詞人釀成了液態(tài)的星辰,在每個仰望的夜晚重新流淌。
而我最愛在子夜推窗,看那些散佚的詞句如螢火游弋。它們有的棲在芭蕉葉上成為《聲聲慢》,有的沉入井底化作《釵頭鳳》。風過時,滿庭都是宋時遺落的韻腳,輕輕一碰,便有青瓷色的嘆息從時空裂隙滲出。原來真正的相思不必言說,它永遠在抵達與未抵達之間懸停,像永不圓滿的弦月,卻因此獲得永恒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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