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只脂粉盒、黛匣、花鈿盒……原是夏侯璟贈她的,如今卻仿佛一件件冷冰冰的遺物。
她怔怔地盯著許久,終是將它們一一放回原位。
最終只取了一支琉璃插梳,簪尾已有些裂紋,卻是他年少時親手為她買的。
她不舍得丟,也不敢帶太多記憶。
衣襖、被衾、醫藥手記……一樣樣收拾妥當,窗外竟已天光大亮,連身上的瘙癢也在忙亂中消退了不少。
幾日后她還需去刑部辦通關文牒,等手續下來,便可啟程南行。
至于夏侯璟,她還未告訴他,她就要走了。
辰時剛過,父親下朝歸來,還未來得及更衣,門口便傳報夏侯璟來訪。
等楚雪枝趕到前廳時,就聽到夏侯璟的聲音——
“都怪侄兒,是侄兒沒發現那杯酒是桂花釀,不然不會讓阿雪喝下去了?!?br/>低眉順眼,很是歉疚的神情,卻只字未提崔盈盈。
“你也別怪自己,子誠分辨不出,阿雪還會分辨不出不成?我看那丫頭分明就是嘴饞了。”夏侯寧聽了,試圖用說笑轉移他偽裝出來的傷心情緒。
姑侄一派和諧,楚恒默不作聲,只在看到楚雪枝身影時緩緩道:“阿雪來了?!?br/>楚雪枝朝父母行了一禮,又朝夏侯璟稍欠身:“殿下?!?br/>夏侯璟見狀起身走到她跟前,虛虛扶住她的手,一臉關切:“阿雪感覺如何?我——”
“承蒙殿下關心,雪枝已無大礙?!?br/>楚雪枝打斷他的話,抽回手,退開一步。
夏侯璟的手僵在半空,臉一寸寸沉下,但礙于長輩在場,不好擺譜,只得強自壓抑。
他喉結繃緊,道:“那就好。晚些時候我再來接你,今日城中有元宵燈會,我帶你去走走。”
“甚好甚好。阿雪,你多和子誠親近親近?!毕暮顚幮Φ溃澳銈冃r候多黏,怎么長大反倒生分了?!?br/>只有心知肚明的楚恒,看著臉色慘淡的楚雪枝,不由得嘆了口氣。
“好端端的嘆什么氣啊……”夏侯寧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楚恒一把拉走了。
主廳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夏侯璟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終開口:“那我先走了?!?br/>隨后從她身側走過,帶起一陣冷風。
還沒等夏侯璟跨出主廳,楚雪枝突然低聲開口:“你……沒有要對我說的了嗎?”
她咬著牙,語氣輕顫,幾近哀求。
夏侯璟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她。“說什么?”
“崔盈盈她……”
他皺了眉頭,打斷她的話,“和盈盈沒關系?!?br/>說罷轉身,跨過門檻,卻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下。
扔下一句“不要讓我聽到其他傳言”,語氣冰冷,像是在威脅,又像是在護誰周全。
然后,他走了,沒再回頭。
盈盈……
那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如此自然,仿佛早已熟稔。
楚雪枝怔在原地,心口像被捅了個窟窿。
她緩緩蹲下身,抱膝蜷成一團,眼淚無聲落下。
她其實更想問:“你真的忘了我不能吃桂花了嗎?”
可她不敢,她怕他說:“我早忘了。”
不知在原地哭了多久,一個丫鬟跌跌撞撞跑來,遞給她一張紙箋:“這好像是小將軍落下來的。奴婢追出去時,他已經騎馬離開了?!?br/>紙箋疊得極整齊,邊角也沒有被磨損的痕跡,顯然被主人收得很好。
楚雪枝接過紙箋,從外表看不出里面的字跡。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來,唯恐傷了紙箋。
沒有戳記、沒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認出是自己平日寫病案的格式。
她一行一行地看著,下一秒,就被箋上的字跡傷了眼——
“脈象滑實,尺脈重按有力,喜食酸物,惡寒喜臥——”
楚雪枝自幼習醫,怎會不識,上面描述的就是典型的孕脈!
她手指發顫,接著讀下去——胎元初結,約兩月有余!
楚雪枝不由想到在宮宴上崔盈盈暗暗扶腰的動作,腦中“轟隆”一聲。
怔愣間,忽然在箋上嗅到一抹熟悉的香氣,不是夏侯璟慣用的沉水香,反倒像是……崔盈盈的愛用的茉莉花油。
她腦中炸響,“轟”的一聲。
崔盈盈有孕了,竟是懷了夏侯璟的孩子!
她猛然站起身,腳步踉蹌,一把推開身后的門,回首望向那空落的門廊。
那人早已策馬遠去。
楚雪枝手中那紙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字跡清晰如刀,句句刻骨。
她一步步后退,眼前發黑,喉中發苦,卻死死咬著牙。
那一日的桂花釀,那句“和盈盈無關”,那封遺落的診箋,全都像刀子,一刀一刀割下她的心。
她終于忍不住,將那紙箋貼在胸口,用盡全力壓住心跳的疼痛。
風從窗隙灌入,卷起她鬢邊碎發,她輕聲呢喃:
“原來,你貼身帶著她的脈案,卻忘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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