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光,在西路軍中曾擔任西路軍軍政委員會委員、紅三十軍政治委員李先念的勤務員,1937年4月隨李先念進入新疆,學習無線電通訊,1940年返回延安。下面是他回憶返回延安路上的遭遇,讀后令人感慨。
西路軍“新兵營”舊址
被國民黨特務發現返回延安
1939年上半年開始,國民黨勢力逐漸插入新疆,以“新兵營”的名義滯留新疆迪化的西路軍左支隊被國民黨的特務發現并報告了重慶。陳潭秋同志得知這個情況后,立刻報告黨中央,黨中央決定西路軍左支隊分成兩部分,其中航空隊的學員繼續留在當地學習,其他人員則撤回延安。陳潭秋同志當時對同志們說:
“毛主席、黨中央關懷著我們,現在國民黨想吃掉我們這批人。這批人是黨的寶貴財富,所以我們決定送同志們回到延安去,回到黨中央去。”
通過盛世才跟重慶國民黨交涉,經蔣介石批準,第一批西路軍左支隊329名將士乘坐盛世才準備的卡車從迪化(烏魯木齊)啟程返回延安,并由兩個高級副官護送。
啟程前,為了防止在途中遭受國民黨特務迫害,戰士們把這兩年多學習的記錄本和有文字的本子全部燒毀。在每輛汽車上裝了三個油桶,兩個裝滿汽油,一個桶內裝進槍支彈藥,把口封好,嚴防暴露。出發前又統一了名稱,說我們是“蘇聯回國華僑",為了參加抗日,要到陜北延安大學去學習。
高臺一次遇阻遭國民黨軍包圍
1940年1月1日,天空中下著鵝毛大雪。戰士們乘坐20多輛汽車從迪化出發,黨的領導人徐杰、毛澤民以及暫留新疆的同志都前來熱烈地歡送。一路上,汽車疾駛在坎坷的泥土公路上,翻越了6000多公尺高的天山山脈,經過吐魯番、哈密、星星峽,到了甘肅省的安西縣,這段路程比較順利。
由安西出發到酒泉,國民黨反動派就開始盯上我們的車隊了。沿路不許住房,不賣給飯吃,車隊到加油站時不給加油。有一天下午4時左右,車隊到達高臺縣城外。這里駐有國民黨軍約一個團的兵力,他們看到車隊,如臨大敵,叫把汽車停在城外很遠的廣場上。然后讓戰士們下車,不準帶行李,步行進城,住在一個旅社里。戰士們沒進城時,城門口只有四個士兵把守,不久就增加到一個排,過一會兒又增加到一個步兵連。
城墻上處處都可看到持槍的士兵在走動。戰士們住的旅社門口也派了兵,一個個橫眉豎眼,不許車隊的人員隨便來往走動,甚至大小便都失去了自由,車隊被監視隔離起來了。為此,領隊陶子健同志向國民黨縣政府和駐軍提出了強烈抗議,要求他們立即撤出所有哨兵,保證車隊全體人員的安全。但他們心懷叵測,拒不答復。
幸遇蘇聯援華車隊安全到達蘭州
恰巧,這時一個蘇聯援華運輸物資的車隊抵達高臺,大約有100多輛汽車。每輛車上都架有機槍,每人都背著沖鋒槍和手榴彈。通過翻譯介紹,知道車隊是從新疆回延安的紅軍戰士,他們很高興,主動向高臺縣政府和駐軍提出抗議,要求把所有哨兵立即撤出。否則,一切后果由當地政府負責。這樣,國民黨的駐軍只好把哨兵撤掉,車隊又恢復了自由。
那天下午,車隊所有人沒有吃飯,晚上11點鐘左右,就集合整隊上了汽車,離開了高臺縣城。當時,正是數九寒天,滴水成冰。加之一天沒有吃一口熱飯,喝一口熱水,大家都感到饑寒難忍。有時凍得實在受不了,戰士們就干脆下車在雪地上跑步。肚子餓了就勒緊褲腰帶,嗓子干渴得要冒火,就抓把雪吃下去。
過了一會兒,蘇聯車隊趕上來了,西路軍戰士的車隊就和他們車隊前后呼應,一起前進,有時還將西路軍戰士的車隊夾在中間走,順利地到達了張掖飛機場。這天晚上,國民黨要檢查西路軍戰士的車隊。因為早有準備,與蘇聯車隊停在一起。我們不露面,吃飯是蘇聯同志給我們捎回來的,所以敵人也沒有發現我們。
后來,又繼續行駛兩天,到了武威城外,再向前進,就到了烏鞘嶺。這座大山海拔 3500 多公尺山高路陡,天上下著大雪,道路上積雪三尺多厚,汽車沒法行駛。我們就下車鏟雪推車前進。為了迅速把車推上山去,幾十個人推拉一輛車,用了四個多小時才把車推上山頂。
在推車的時候,我們看到路旁有國民黨軍隊的官兵,每人手拿大棒,追逼著許多穿著破爛不堪的民工在修公路。民工稍有怠慢就遭到大棒的毒打,陣陣的慘叫聲,傳到我們耳邊。目睹這些慘景,我們非常氣憤。到蘭州后才知道,修公路的大部分民工是西路軍失敗后被馬步芳俘虜的紅軍戰士。
我們又行駛了兩天,到了蘭州黃河鐵橋。國民黨軍隊借口說怕日本飛機轟炸,不準我們通過鐵橋。我們被阻攔了三天,吃的都是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派工作人員送來的干糧餅子。一路上給我們打掩護的蘇聯車隊也在此等了三天。經過再三交涉才放行,天亮以前我們插在蘇聯車隊中間過了鐵橋。
一到蘭州,蘇聯車隊就到了目的地,從此,一切就都靠我們自己了。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給我們送來了干糧和汽油。1月11日,汽車加油后正準備繼續向西安方向前進。這時,突然開來一輛國民黨的小車。車上下來三個人,手持公文,說他們是奉上級命令,和我們同路到延安作統戰工作的。后來才知道,這個家伙實際是國民黨派的特務來監視我們行動的。
彬縣再遭到國民黨阻撓
一路上他們指使沿路加油站,不許給我們車隊加油,不許賣給車隊吃的,企圖把車隊卡死在路上。特務們千方百計刁難,戰士們就和他們作堅決斗爭。經過三天奔馳,車隊到了六盤山。翻越六盤山,戰士們是徒步 40華里登上山頂的。那時雖有汽車,但坡陡路險,汽車很難開上去。戰士們又集中力量,一輛一輛地將汽車推上了六盤山頂。
當車隊經過甘肅的平涼和陜西的長武等公路站時,車站不給車隊的汽車加油,不賣給飯吃。特別是到了彬縣時,國民黨軍隊擋住車隊不許走,要車隊把車停放在指定的廣場里,等待他們的上級來訓話。他們不讓車隊自己做飯,每人只給吃一小碗稀面條。飯后就把戰士們集中到一個廣場里,周圍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地包圍著戰士們。
一會來了一幫國民黨“要員”給我們“訓話”。他們趾高氣揚,盛氣凌人,一個接著一個,翻來覆去就是那么一套:要么是大罵共產黨的一派胡言亂語,要么是煽動我們到重慶去,聽國民黨調遣等等。
在訓話時,不許戰士們坐下聽,不許交頭接耳,并不時有士兵到隊列里檢查。就這樣從早上8時至下午4時,不讓喝水,站得大家頭暈眼花,腿痛肚子餓。身體弱的同志難以支撐,不少人嘴吐白沫,昏倒在地。
他們還企圖與每個人分別談話,企圖瓦解戰士們。徹底的領導向他們提出強烈的抗議,拒絕個別談話,堅決要到延安去學習,除去延安之外,哪里也不去。他們看到戰士們的態度很堅決,無可奈何,只好放行。在這里戰士們得出一條經驗,就是要堅決與他們斗爭。任憑他們威脅利誘,花言巧語,也絲毫動搖不了我們堅定不移回延安的決心。
咸陽三次被圍步行北上
經過許多曲折,車隊來到咸陽城外,這里的國民黨軍隊又不許徹底走了。讓把車停在距棉花打包廠200多公尺的一個廣場里,周圍崗哨林立。他們不許老百姓接觸車隊人員,不許賣給吃的,不準車隊人員通信、打電報、打電話等。棉花打包廠的工人很同情戰士們,偷偷地給戰士們送來了飯。
在此住了三天,車隊領導想辦法找了一個人把信送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林伯渠同志那里。林老得信后,親自給送來了兩卡車大餅和咸菜。并向戰士們作了簡短的講話,講了西安國民黨的情況和陜甘寧邊區延安的情況。同時指出了國民黨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卑劣伎倆,要我們提高警惕和繼續堅持斗爭。并且指出到延安去還要準備吃大苦,汽車沒油,要準備背行李步行到延安。
車隊在咸陽停了五天,把兩輛汽車的汽油合并在一臺車上使用。經過充分準備后,汽車減少到15輛。到延安還有700多里路程,沿途還要經過涇陽、三原、耀縣、銅川、宜君、黃陵、洛川等縣。為了在緊急情況下使用汽車,大家每天很少坐車,注意節約用油。走了好幾天,才到了緊靠陜甘寧邊區的洛川縣。
洛川四次被阻順利返回延安
駐洛川縣的軍隊是蔣介石從甘肅河西和青海調來執行圍攻邊區任務的馬祿騎兵旅。車隊到了洛川后,他們把戰士們集中到城外一個廣場里,不讓老百姓接觸,雖經多次交涉,仍不放行。戰士們隊由于沿路遭到敵人的重重阻攔,都憋了一肚子氣,現在馬上就要回到延安了,卻又遭到馬軍的刁難。
大家實在不愿再忍受了,紛紛要求帶隊的同志,快下決心,拼上生命也要沖到邊區去。在這種情況下,領導向大家講明情況后,把幾百人組成若干小隊,并指定了隊長。必要時把油桶打開,取出槍支彈藥,上山打游擊,沖破馬軍的封鎖線回到邊區去。
經過充分準備后,2月5日拂曉前,全體人員集合,大隊領導下命令:
“向邊區交道鎮出發!”
戰士們以五路隊形前進。馬軍看到我們整裝出發的幾百名戰士,也毫無辦法,只得干瞪眼以目相送。
交道鎮是邊區我軍與國民黨的分界線,雙方都駐有重兵把守。我們的大隊走了一陣,天就漸漸亮了。這時我們看到公路兩邊的馬軍,個個荷槍實彈,刺刀寒光閃閃,整個公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把槍口對準了我們,并且在每隔 100公尺之間就架有一挺輕機槍。公路兩邊步兵的后面還排列著大隊騎兵,馬匹的嘶叫聲和搬動機槍的撞擊聲,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大家目睹這一切,置之不理,昂首闊步繼續前進,終于在下午1時到了交道鎮。
距交道鎮不遠,我們就看到了迎風招展的鮮艷紅旗。我們不約而同地跑步前進,在幾百公尺外,便清晰地看到了戴八路軍袖章的同志們。這時,鑼鼓聲、鞭炮聲和口號聲響徹云霄。戰士們萬分高興,一個沖刺就沖到我軍警戒線內。
就這樣經過一個月零五天,經歷重重磨難,329名西路軍將士終于回到了延安,實現了回家的夢想。
新中國成立后,李映光歷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第六十九軍五十五師通信科長,青海省軍區司令部通信處處長,蘭州軍區司令部通信兵部副部長,寧夏軍區副參謀長、顧問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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