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曉明

住在泰山腳下，夏天消暑的好辦法就是晚飯后步行向山上走，不用走很遠，環(huán)山路仿佛就是涼熱分界線，一步邁過，頓覺山風拂身，格外涼爽。

今年暑熱來得特別早，還沒入伏，夏日的暑氣就把人逼得坐立不安，近日終于等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還常是狂風暴雨，偶爾有點毛毛雨，細雨纏綿，情調(diào)便立馬不一樣了。過去我曾喜歡7月的雨，確切說是高考期間的雨。當年高考在7月，那炎炎夏日承載著我的過往。

我曾經(jīng)歷過兩次高考，由愁變喜，就像夏日的雨，一會兒暴風驟雨，一會兒雨過天晴，彩虹當空。家人也和我一般心情跌宕起伏。其實，當時父母嘴上不說，在生活中，殷殷關(guān)懷、拳拳期盼于細微處，我想這就是天下父母心吧！

考后發(fā)榜前的時光最愜意，實乃登泰山過中天門后的“快活三里”，那是高考后人生難得的集舒緩、期盼、焦躁、喜悅于一體的交響曲。

我看雨的本事也就是那時學會的。遠遠望去，每每看到泰山“戴帽”，灰黑色的云霧籠罩著泰山山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氣，這時就有點小激動。趕緊和父親、弟弟準備雨披，待雨點落下，爺仨兒準點出門，看雨去，游泳去。

越是下雨越出門，越是雨天越張揚。我們爺仨兒冒著大雨來到附近水庫，迫不及待脫下衣服，一個猛子扎進水里，那叫一個爽啊！雨水打在頭上、臉上，下邊的水撞擊著身體，我們不由自主大聲“啊啊”喊了起來，生出一股豪情壯志。

待游過幾個來回，雨歇了，風停了，泰山的面紗揭開了，仿佛一幅潑墨山水畫，水墨交融，黛色變淡，白云纏繞著層山，重巒疊嶂，近觀如碧玉，遠觀則黛青，顏色由近及遠層層遞減，清新通透。游走在山腳下，這山這水如同仙境，令人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這時我們也有一絲絲疲倦和餓意，父親打開母親給我們準備的提兜，一人一個饅頭，外帶榨菜絲和香腸、綠豆湯，也不知啥時父親挖來了野蒜，我和弟弟大口大口嚼起來。什么叫美食？在你很餓的時候，任何能果腹的食物都賽過珍饈。

愜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那時我們因為看雨，幾乎天天徜徉在泰山的懷抱里，待臨近發(fā)榜的時候，我快樂的時光仿佛一下凝固了。其實，現(xiàn)在回想起來，快樂的時光還是占據(jù)了大半，人生不也是如此？起伏、歡喜、憂傷、平淡、激情伴隨身邊，一切就看你怎么看、怎么想。

夏雨過后放晴的時刻，總有一種釋然的心情，看云卷云舒，看葉綠滴雨，聽翠鳥啾啾，這就是大自然的萬千變化，人生便是如此。

想起蘇軾《定風波》里的幾句詩：“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遇到風雨不要恐懼慌張，沐浴陽光也不必得意忘形，始終保持灑脫樂觀的心態(tài)，坦然直面，超越一切不可知的溝溝坎坎，繼而達到率性自然的人生境界。

多年過去，當年雨后的快樂時光不再，父親也早已離開了我們，但時光印記依然在，言談余音猶在。歷經(jīng)夏季，穿過雨季，縱然物是人非，步換景移，山的神韻仍在，夏雨沁潤尚存。

如今，外邊下著雨，屋里依然悶熱，我靠近母親耳邊輕聲說，媽媽，你聽到雨聲了嗎？外面下雨哩。

母親沒有多大反應(yīng)。擱在以前，母親早就起身去關(guān)門關(guān)窗了。她從年輕時就這樣，刮風打雷打閃下雨天，就會緊張害怕。父親2001年離開后，母親獨自一人生活，有時遇到這種天氣，我想到母親會害怕，便會打個電話過去問一下。

進入盛夏，天氣炎熱，母親住在頂樓，即便是傍晚，曬透的樓板依然散發(fā)著熱量，電扇也難以驅(qū)熱解熱。我拿起蒲扇，給坐在沙發(fā)上的母親扇風。

我問，媽，涼快嗎？母親支吾不清地回答著，看她的表情，應(yīng)該是愜意的。有時我剛用蒲扇給母親扇風，她一激靈，然后露出笑意，這時我就扇得更起勁了。時間一長，手腕有點酸，我就用兩只手一起握住扇柄使勁扇。

母親罹患阿爾茨海默病五六年了，自從那年母親從洗手間走出來時仰面跌倒后，她的腿就不能走路了，左腿也抬不起來了，平時只能坐著或躺著，言語含混不清，夏天天熱也不大敢開空調(diào)。

自從患病以后，母親感知世界的觸角似乎不怎么靈敏了，四周觀望的角度也不全了，但是，只要一看到我和弟弟在她身邊晃動，她總是眼前一亮，立馬笑出聲來。

這不由使我想起當年，我正在備戰(zhàn)高考，夏天天熱，我躺在床上睡午覺，有時一陣陣涼風過來，我立馬就醒了，睜眼一看，是母親坐在床邊搖著蒲扇給我扇風。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場景歷歷在目。

今夏這場大雨來臨時，我們夫妻倆正陪著兒子去濟南，到省中醫(yī)做最后一次復(fù)查，兒子前段時間做了個小手術(shù)，一切都還算順利。這場酣暢淋漓的雨，伴著康復(fù)后的兒子的笑臉，以及我們?nèi)以谟曛写┧蟮纳碛啊?/p>

年年夏日的風和雨，沒有多少區(qū)別，只是人的心境不一樣、感受不一樣。大自然如此體貼人心，但愿人們特別是考試后放假的孩子們把心放平，靜靜地感受夏日雨水的滋潤及雨后的涼爽。

(作者為中國糧食行業(yè)協(xié)會會員、泰安市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