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22日,離張學良的百歲生日慶典不過二十天,可趙一荻的生命卻走到了盡頭。
趙一荻臨終前,張學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并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肯放開,彌留之際,趙一荻努力睜開眼睛,看著張學良,此刻的她虛弱得無法說話,她深情地望著張學良,最終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一句話:“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這短短一句話,包含了一輩子的情分,說得張學良淚眼朦朧。
一見鐘情,私定終身
彌留之際的趙一荻靜靜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此刻是欣慰的,是幸福的,因為在臨死前,心愛的人正在身邊。
趙一荻看著床前的張學良,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72年相伴相隨的情景再現腦海。
16歲那年,從見到張學良的那一瞬間,她便認定了他是她的真命天子。
趙一荻,原籍浙江名溪,生長于天津,因在家中姐妹中名列第四,因此也被稱為趙四小姐。
趙四小姐算得上是當時的名媛淑女,父親趙慶華在北洋軍閥統治時期曾擔任鐵路局的局長以及政府交通次長,母親是大宅院里的賢妻良母。
其實,如果論長相,趙一荻并非傾國傾城,不過她身材婀娜多姿,青春美貌,十四五歲時,大姐趙絳雪通過時任《北洋畫報》董事長的丈夫馮武越的幫助,讓小妹登上了《北洋畫報》的封面,如此一來,趙一荻一夜之間紅透天津的舞場和大街小巷。
1927年的春天,在天津蔡公館的舞會上,端莊美麗的趙一荻與風流倜儻的張學良一見鐘情,那一年,趙一荻剛剛十六歲。
當時張學良,作為奉系軍閥首領張作霖的長子,才貌俱佳,作為民國四大美男之一的他,被大家尊稱為“少帥”。
趙一荻不止一次聽聞過這位少帥的英勇事跡,在那個金戈鐵馬的動蕩時代,他的威風凜凜是無數少女所仰慕向往的,難免心動了。
此時的張學良已有正妻于鳳至,另在天津有一處外室谷瑞玉,但是自稱“平生愛女人”的張學良對這位趙四小姐同樣更是難以忘懷。
這段舞會因張學良公務繁忙而未能跳到曲終,然而,兩個人內心的距離,卻從此走近了,此后兩人多次約會,一見傾心,再見鐘情,兩人承諾再也不離開彼此。
然而,愛得越深,趙一荻的處境也越來越難堪,張學良畢竟是有婦之夫。
兩人的感情逐漸被人知曉,父親趙慶華得知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竟然愛上了有婦之夫,大為惱火,他再三勸說趙一荻離開張學良。
但是正沉浸在愛河中的趙一荻哪里聽得進父親的勸說呢?面對父親的勸說,她堅決地說道:“我不在乎名分,我愛他,這就夠了,愛情上的事情父親您不懂”。
面對女兒的執拗,趙慶華徹底沒了辦法,說不得,更打不得,如此一來,便找了個房間把趙一荻給軟禁了起來。
后來多虧了趙一荻的六哥趙燕生暗中幫助,1929年秋天,時年16歲的趙四小姐逃離了天津,坐上了從山海關到沈陽的火車,只為了去追隨她心中最愛的張學良。
在火車行進的鏗鏘聲中,趙一荻幻想著無數次見到張學良時候的情景。
不計名分,逐緣三生無所求
當列車到達沈陽的時候,趙一荻沒想到,病中的張學良會親自來接她,她快樂地撲向了那個穿著毛呢軍裝的熟悉卻因為長久不見變得有些陌生的男人,趙一荻的雙手緊緊攥著張學良的手,仿佛怕他再次從自己的手心里溜走。
趙一荻出走沈陽投奔張學良,這不是私奔,卻讓趙一荻的父親趙慶華給導演成了一場私奔門事件。
趙一荻一走,趙慶華就在報紙上發表了聲明,大意是這樣的:“我家四女兒和別人私奔了,現在我想執行家法,卻找不到人,我登報紙是為了和她正式解除父女關系,以后她不論發生什么,都和家里沒關系了”。
聲明是給別人看的,但是,時任北洋外交部副次長的趙慶華感覺光是發個聲明恐怕力度還不夠,又咬了咬牙,把官也辭了。
趙慶華這樣做,實在是用心良苦,他這樣做無非是想給張學良一個心理上的要挾。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趙四小姐和他私奔了,倘若張學良以后虧待了趙四小姐,所有人都看著呢,張學良自然無法忍受社會輿論的壓力,這等于用了一個別無退路的私奔為借口,變相在逼著張學良給趙四小姐一個名分。
趙四小姐私奔的桃色新聞很快在沈陽的街頭巷尾傳播開來,被斷了后路的趙一荻,只能投靠張學良了。
當張學良挽著趙一荻的手走進帥府時,這一幕深深刺痛了原配妻子于鳳至,當得知外界所傳的私奔事件以后,為了維護張學良的聲譽,于鳳至因為這件事和張學良爭吵得很厲害,甚至以死抗爭,捍衛張家名譽。
可當時的張學良一心全在趙一荻身上,哪里聽得進于鳳至的忠言逆耳,爭執中,張學良甚至拔槍相向。
于鳳至傷心歸傷心,她還是愛著張學良的,為此,她只能接受丈夫有了新歡的事實。
既然,張學良決心已下,再阻攔也是沒有意義的,不過,趙一荻不能進入帥府住,就讓她在外面住下吧。
于鳳至用私房錢買下并裝修了位于大帥府東墻外的一棟二層小樓,讓趙一荻住下,從此這棟樓便被人們稱為“趙四小姐樓”。
事實上,張學良和趙一荻不僅僅同居,有時候,還會出席一些公共場合,于是,為了維護整個帥府的聲譽,最終,于鳳至給了趙一荻一個有職業的身份,趙一荻成為了張學良的秘書和侍從小姐。
趙一荻對外是沒有名分的,每當張學良出席會議,趙一荻都會以秘書的身份相伴左右,知情之人見了自然會心一笑。
1930年,趙一荻為張學良生下了她和張學良唯一的兒子張閭琳,趙一荻隱忍知禮終于獲得了張學良原配夫妻于鳳至的同情和諒解,接納他們母子為張家成員,趙一荻也住到了少帥府東側的房子里。
相濡以沫隱山林
1936年,“西安事變”后,張學良開始了漫長的幽禁生涯。
軟禁張學良期間,于鳳至和趙一荻被允許與之同住,兩個女人達成共識,每個人輪流陪伴張學良。
這時候,趙一荻所生的孩子張閭琳尚且六歲,需要母親的陪伴,于鳳至不忍孩子缺失母愛,便說服趙一荻回到上海撫養孩子。
剛開始的三年幽禁時光里,于鳳至得了乳腺癌,為了治病,1940年,于鳳至去美國就醫并定居于美國。
張學良申請由趙一荻來陪伴自己,該提議得到了批準,1940年2月,趙一荻將十歲的兒子送到美國的一位朋友家。
臨走之時,孩子曾經抱著趙一荻的腿,不讓她走,但是她還是走了,因為她明白,這一去,或許將與張學良在牢籠中度過一生了。
趙一荻將孩子托付給一位可信賴的朋友撫養后,1940年,她來到貴州修文陽明洞,照顧張學良的生活。
連戴笠也贊嘆道:“紅顏知己,張漢卿之福??!”
此后的幾十年里,趙一荻寸步不離地伴隨張學良度過了那段漫長的幽禁生活,換居了15個囚地。
趙一荻的到來,極大地慰藉了張學良的生活,沒有了槍炮火藥,沒有了成山的文件,有的只是兩個平凡的夫妻。
趙四小姐天性愛打扮,可過上幽禁生活后,她素面朝天,穿粗衣布鞋,親自做飯炒菜,親自用縫紉機做衣服。
他們一起種菜、養鴨,她給張學良做牙線,一根根地用手捻成,然后打上蠟料備用,張學良要做什么,趙一荻就陪著她,她洗盡鉛華,給他讀書讀報,陪他聊天、釣魚、打球。
在張學良人生最為黯淡的日子里,趙一荻給了他歡樂和安慰。
雖然此時沒有任何名分,但在趙一荻眼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心愛的人相互廝守,不管自己的愛人是叱咤疆場的將軍,還是被幽禁的階下囚,她的情不移,愛不變。
半個世紀的漫長幽居生活,孤寂荒蕪的山野間,趙一荻作為一個沒名沒分的女秘書,拋棄了安逸幸福的大都市生活,拋棄了自己唯一的孩子,洗盡鉛華,自愿走進牢籠,實在可歌可泣。
常年處于那種與世隔絕的狀態,是很考驗人的意志的,此時的趙一荻內心深處有說不出的苦痛和抑郁,為了排解這種痛苦,她一度靠吸煙來消愁。
趙一荻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吸煙更加損害了她的健康,導致她的體質越來越差,身體纖瘦,臉色蠟黃,眼角生出許多細密的皺紋,曾經的絕世容顏早已凋零成憔悴不堪的半老婦人。
張學良對趙一荻吸煙這個問題也很矛盾,他內心是排斥的,他不止一次勸趙一荻戒煙,可又擔心她戒掉煙以后,心底的苦楚沒辦法排解,她抽的不是煙,是別人不知道的苦澀。
紅粉知己,白首締盟
從十六歲情竇初開的青絲少女,到年近半百的白發老婆婆,趙一荻用了整整一生,來陪伴自己所愛的男人。
趙一荻陪在張學良身邊這么久,從沒有要求過名分,張學良也深感對不起她,于是寫信給于鳳至,想征求她的同意,給趙一荻一個名分。
1964年,和張學良分別二十四年未見的于鳳至決定退出,和張學良離婚,把妻子的位置讓給伴隨他左右的趙一荻。
在張學良看來,從十六歲那年趙一荻來到他身邊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之后,他決定給她一個名分,讓她做他的新娘。
1964年7月4日,張學良和趙一荻婚禮在臺北杭州南路伊雅格的寓所舉行,這場遲來的婚禮遲到了三十五年,那年,張學良六十四歲,趙一荻五十一歲。
當牧師問趙一荻:“你愿意讓這個男人做你的丈夫嗎?”平時說話聲音很小的她,卻破例使足了力氣,含淚做出了回答:“我愿意”。
是的,趙一荻是愿意的,她等待了三十六年,才等來這個遲來的名分,從這一刻起,趙一荻才算是張學良的妻子,從這一刻,她再也不是張學良的秘書了,而是名正言順的張太太。
趙一荻輕挽著張學良的手臂,雖然年過半百,姿態仍然是大家閨秀的優雅,他們幸福地微笑著,身后是鮮花中神圣的十字架。
這張照片成為趙一荻的最愛,以至于后來她把這張照片珍藏在了銀行的保險箱中。
半個月以后,臺北的《聯合報》在第三版頭條位置以醒目的黑體大標題報道了張學良和趙一荻完婚的新婚,又在標題后用抒情得當的短詩作了形象的概括:
三十五載冷暖歲月
當代冰霜愛情。
少帥、趙四正式結婚,
紅粉知己,白首締盟。
夜雨秋燈,梨花海棠相伴老;
小樓東風,往事不堪回首了!
這篇報道恰到好處地點出了張學良和趙四小姐此時此刻喜悅而又蒼涼的心境。
張學良和趙一荻的婚禮成為了那個夏天最具有轟動效應的新聞,他們的曠世愛情傳奇成為街頭巷尾的八卦,讓很多不相信愛情的男女,又開始相信愛情了。
執子之手,生死相隨
結婚是一切幸福的開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趙一荻卻再次病倒了。
婚后第二年的夏天,趙一荻的肺病再次復發,到醫院檢查后,確認趙一荻患的是肺癌,右肺長了惡性腫瘤,所幸還沒有擴散,也只有手術治療這一條路,在張學良的支持下,趙一荻同意手術。
手術很成功,只是切除了一個肺葉,但是呼吸不像過去那樣順暢了,這也成為影響趙一荻晚年健康的主要因素。
1991年3月,張學良結束了漫長的幽禁生涯,重獲自由后,恢復自由后,張學良和趙一荻坐上飛機,直飛舊金山,先是住到女兒、女婿家,之后又飛洛杉磯,見到了多年沒見面的親友們。
只是,于鳳至已經在一年前的三月去世,她在獨自堅守了五十年之后,終于支撐不住了,悄然離世,留下無盡的遺憾,她終究沒能等到和張學良再次團聚的一天。
張學良和趙一荻在子女的陪同下,拜掃了于鳳至墓,墓碑上刻著“張于鳳至”的字樣,右側的墓碑是空著的。
于鳳至期望張學良百年以后能和她合葬,只是,后來的張學良選擇和趙一荻合葬,于鳳至右側的墓碑永遠成了一座空穴。
恢復自由的生活后,趙一荻經常接到家人親人郵寄來的家書,每次接到家書,或者給親人寫信的時候,張學良都會問趙一荻:“你眼圈紅紅的,又想家了?不然趁著有生之年,我們回奉天、北平、西安去看看?
趙一荻含淚用顫抖的聲音說:“漢卿,咱們還會有那么一天嗎?”
其實,他們一直想要回故鄉,可是卻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行,后來,趙一荻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根本不可能長途跋涉坐著飛機回家鄉,回家,成為他們終身的遺憾。
因為兒女們都在美國,考慮到自己的晚年生活,張學良和趙一荻最終決定賣掉全部家底,籌措足夠的資金,移居夏威夷。
1994年,張學良和趙一荻定居美國夏威夷,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生活,這份自由生活來得太不易了,足足等待了五十多年,可幸的是,他們很長壽,居然還能等來這一天。
在夏威夷的生活是無比幸福的,張學良和趙一荻再次過上了奢侈的生活,住總統套房、吃昂貴的中餐,一起去海邊看海,日子看起來浪漫又舒適。
風情萬種的夏威夷,見證了一段暮年夫妻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原本最浪漫的事情,并不是玫瑰花和絢麗的舞會,而是一對白頭夫妻互相依偎著每天傍晚在海邊散步吹風的身影。
然而,不如人意的是,移居夏威夷后,他們的身體一直不好,張學良的腿部得了關節炎,而趙一荻的身體狀況更差。
1997年,趙一荻的左肺再次癌變,經常會呼吸困難,一次次地死去活來,好在卻總是有驚無險地又回到張學良身邊。
2000年5月,趙一荻和張學良一同在夏威夷舉行祝壽活動,張學良虛歲一百歲,趙一荻八十八歲。
祝壽期間,許多人特地來看望久病初愈的趙一荻,雖然當時的趙一荻帶著氧氣管,但是因為參加的是張學良的百歲慶典,所以她的精神卻格外好。
張學良看起來也神采奕奕,他握著趙一荻的手,對所有來賓深情地說:“我太太非常好,最關心我的是她!這是我的姑娘!”
這些話,趙一荻聽到心花怒放,攜手走過七十二個春秋,有他這句話,死也值得了。
慶典上的趙一荻神采奕奕,可令眾人沒想到的是,也許是壽慶活動太過勞累,祝壽活動剛結束,趙一荻剛得到控制的病情卻又發生了突變,又病倒了。
2000年的6月11日,趙一荻不慎在清早下床時重重地跌了一跤,病情再次復發,嚴重的呼吸困難讓趙一荻的臉色變得青紫,張學良急忙送她去檀香山史特勞比醫院進行搶救。
而此時醫院的吸氧器也無法延續趙一荻的生命,已經進入了生命的彌留階段,趙一荻深情地望著張學良,最終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一句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張學良趕忙抓住趙一荻的手,眼中濡滿了淚水,他知道,眼前這位心愛的女子,即將永遠地離開他了。
2000年6月22日11點11分,趙一荻微弱的呼吸停止了,告別了這個人間。
看到陪伴自己一生的愛人閉上雙眼,張學良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在場的親友看到,都為之動容。
趙一荻去世了,他再也不能拉著她的手,用濃重的東北口音對人介紹:“這是我的姑娘?!?/p>
張學良說過,這一生欠趙四小姐太多。
然而,九泉之下的趙一荻,未必認為他欠了她,能愛,能守,已經足夠。
相伴一生的愛人永遠地走了,失去了她,才知道這個女人對自己有多重要,張學良靠著對那場傳奇愛情的回憶又活了一年多。
趙一荻死后,張學良把她葬在了位于夏威夷和檀香山之間的神殿之谷,2001年10月14日,張學良在夏威夷平靜謝世,享年101歲,兩人得以合葬。
如今,夏威夷的神殿之谷,他們的合葬墓碑,成了張學良和趙一荻留給后人最后的一個愛情證明。
結語:
縱觀趙一荻的一生,愛情,便是她的生命,這樣的女子,誰遇見,都是一種幸運。
趙一荻晚年曾在《新生命》一書中寫道:“為什么才肯舍己?只有為了愛,才肯舍己?!边@是她用一生的情愛經歷總結出的至理名言,她之所以舍棄自己,就是因為對張學良的愛情,這句話,也正是她一生不惜一切代價追隨張學良的印照。
參考史料:
《張學良傳》
《世紀之戀:張學良與趙一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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