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的沙灘還浸在暖融融的金光里,浪濤把正午的燥熱卷走了大半,只留下帶著海鹽味的微風,在發梢間輕輕打著旋。穿花襯衫的小販正往推車上收遮陽傘,帆布折疊時發出簌簌的聲響,混著遠處孩子的歡笑聲,像一首漸漸放慢節奏的歌謠。
礁石上的垂釣者收起最后一根魚線,桶里的海魚偶爾蹦跳一下,濺起的水珠在夕陽里閃著細碎的光。他用粗麻繩把水桶系在自行車后座,金屬扣碰撞的脆響驚飛了礁石縫里的麻雀,它們掠過海面時,翅膀沾著的金輝像撒了一把碎星。“收工咯”,他對著遠處收拾帳篷的一家人喊,聲音被風帶著跑,落在浪濤里打了個轉。
穿校服的女孩把畫架搬到遮陽棚下,指尖沾著的顏料還沒干透,在帆布上暈出淡淡的晚霞。她對著海面最后補了幾筆,把浪尖的金光調得再濃些,又用群青勾勒出遠山的輪廓。旁邊的男孩正往背包里塞調色盤,不小心碰倒了洗筆的玻璃瓶,海水混著顏料滲進沙里,暈成一片溫柔的紫,像誰不小心打翻的暮色。
賣冰粉的阿婆數著竹籃里的零錢,硬幣碰撞的聲響里,藏著一天的疲倦與滿足。她把最后一碗冰粉遞給穿紅裙的姑娘,竹勺敲在碗沿上叮當作響:“慢些吃,太陽還沒落水呢。” 姑娘舀起一勺往嘴里送,紅糖的甜混著冰粒的涼滑進喉嚨,抬頭時,看見阿婆正望著遠處的海面,皺紋里盛著的霞光,比碗里的紅糖水更暖。
夕陽開始往海平面沉落,把天空染成打翻的調色盤。靠近太陽的地方是熾熱的橙紅,像融化的金子,往外漸漸變成溫柔的粉紫,最遠處則暈染著淡淡的鈷藍,仿佛誰在天邊鋪展了一匹漸變的綢緞。浪濤帶著滿身的金光涌上岸來,又戀戀不舍地退回去,把沙灘上的腳印舔得模糊,像在為一天的故事輕輕合上扉頁。
礁石叢里的小螃蟹忙著往石縫里鉆,它們舉著螯鉗搬運沙粒,在洞口堆起小小的堡壘,準備迎接夜晚的涼意。退潮后的水洼里,擱淺的貝殼反射著最后的霞光,內壁的珍珠母光澤流轉,像藏著一整個日落的溫柔。有只寄居蟹背著海螺殼匆匆走過,殼上的花紋在暮色里若隱若現,仿佛刻著一天的光陰故事。
穿西裝的男人脫下皮鞋,赤著腳走進淺灘,海水漫過腳踝時,帶來一陣沁涼的舒爽。他對著夕陽張開雙臂,領帶被風吹得飄起來,像掙脫了束縛的鳥。遠處的商務手機還在口袋里震動,他卻懶得去接,任由那些會議提醒、郵件通知都隨著退潮的海水往深海里漂。浪花漫過腳背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在浪濤里,隨著起伏的海水輕輕搖晃。
暮色漸漸濃起來時,沙灘上的人影開始稀疏。撿貝殼的孩子被媽媽拉著往停車場走,手里的小桶晃悠著,里面的貝殼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像在數著一天的收獲。賣煙花的小販支起了攤位,彩色的包裝在暮色里格外顯眼,引得幾個年輕人圍過去挑選,指尖劃過煙花筒時,帶起的風里,有了幾分夜晚的涼意。
夕陽只剩下小半個圓頂露在海平面上,像被大海含在嘴里的珍寶。最后的金光穿過云層,在海面投下一道長長的光柱,浪濤涌過時,光柱被揉碎成跳動的光斑,又很快重新聚攏,仿佛不舍得與這一天告別。穿白襯衫的情侶坐在礁石上,男孩摟著女孩的肩,兩人都不說話,只是望著那輪沉落的太陽,直到最后一點金光沒入水中,才相視而笑,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還亮。
夜色漫上來時,沙灘被染成了墨藍色。遠處的燈塔亮了起來,光束穿過暮色,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銀色的軌跡,像給大海系上了溫柔的腰帶。歸航的漁船披著滿身的星光,馬達聲漸漸遠去,只留下浪濤與礁石的私語。賣燒烤的攤主點燃了炭火,孜然的香氣混著海腥味飄過來,把一天的疲憊都熏得暖融融的。
我踩著微涼的沙粒往回走,身后的腳印很快被浪濤撫平,像從未留下過痕跡。遠處的城市亮起了燈火,與天上的星星遙相呼應,而海邊的暮色里,只剩下海浪輕輕的呼吸,和偶爾傳來的幾聲鷗鳴。原來海邊的日落從不是倉促的結束,它是大自然的溫柔提醒,告訴我們忙碌了一天的身心,該在暮色里慢慢沉淀,把收獲的喜悅、未竟的遺憾都輕輕放下,就像浪濤撫平沙灘的腳印,為新的一天,留出干凈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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