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瞰

如果時光能夠穿越，年輕時的董同祥來到2025年，一定會驚詫不已。他恐怕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有著小型清華門，掩映在鮮花綠柳中的數棟四五層教學樓，一大片綠油油，軟綿綿只在電視中見過的運動場，竟是由日后的自己一步一個腳印，一磚一瓦一滴汗加持起來的。

時光不能穿越，往事卻可以回味。現年83歲的董同祥，腦海常常電影般地浮現往昔日的畫面：為了生活三下東北，學技術，做裝潢……賺得第一桶金時的喜悅……娶得嬌妻時的幸福……然而，不論多么久遠的回憶，畫面都會定格在2003年。
一念起，破局而生
老話說葉落歸根，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董同祥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山東魚臺縣魚城鎮。時年61歲的董同祥歷經了數次事業的螺旋式發展，已經在裝潢行業拼出了一片天地且風生水起，是當地屈指可數的“名人”。

親戚找到董同祥，想與他合資辦廠，倆人商議完備，由董同祥負責找場地。
當年魚城北關有一個電車廠，占地近百畝，由于經營不善，日久失修，只有殘破的門口掛著風吹響叮當的招牌，還在頑強守護著曾經的輝煌。

親戚環顧破敗的廠區，眉頭擰成了疙瘩，最終搖搖頭抽身而去。資金鏈瞬間斷裂，董同祥孤零零站在荒草叢生的廢墟中央，只覺腳下的大地都在塌陷。沉重的鉛塊堵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費力。

周遭的議論像嗡嗡的蚊蠅：“老董這回栽大了！”“胃口太大，吞不下啊！”...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嘈雜中，一個老友指著空曠的廠區嘆道：“唉，這么大塊地，荒著可惜了，要是...要是能讓學生娃們在這兒跑跑操多好！” 話音未落，董同祥猛地抬頭，眼中仿佛有電光石火炸裂！“跑操？...學生？...學校！” 這個念頭如同破土的春筍，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硬生生頂開了壓在心頭的千鈞重負。

“辦學校！” 三個字，脫口而出，擲地有聲。

消息傳開，反對聲，嘲笑聲海浪般襲來：“有幾個錢就燒起來了，他怕是還沒有學生會得多吧！”“誰敢上他那里上學？帶個裝潢徒弟還差不多！”

董同祥的倔脾氣上來了：“我不懂，就不能請懂的人來做？就不能向懂的人學？”董同祥站在窗前，望向遠方，一只不知名的鳥兒劃破天際。身后，兒子默默地打點行裝，準備和父親一起去調研。他不言語，他知道父親一旦下定決定，就會拼盡全力——哪怕困難如大山，父親也會像愚公般一點點地鏟除，直至夷為平地。
踏征途，播撒希望
那個年代，初中畢業沒考上公立高中的孩子，要么南下打工，要么在社會上拉幫結伙，惹事生非。看著閑逛的少年，董同祥想到了自己的青春：書到用時方恨少，如果當年多學點知識，要少走很多彎路，甚至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董同祥和董福田想方設法找來孩子們的花名冊，倆人頂著七八月份的毒辣太陽，騎著自行車，揮汗如雨地到村中孩子家里一一拜訪。董同祥誠摯地對家長說：“給福田一個機會，就是給孩子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咱農村人不容易，還想讓娃也在這貧瘠的黃土上繼續耕作，再吃這份苦嗎？他們有大好的未來，知識是能改變命運的。”

父子倆在碰壁的同時也得到了很多家長的認可，愿意讓孩子到福田學校試讀。他們暗下決心：別的學校能做到的，我們也要做到；別的學校做不到的，我們要想辦法做到，敢于趟出先河。我們要有自己的辦學特色，我們要得到社會的認可，我們要給自己和孩子們一片藍天！

學校正式掛牌，名字響亮溫馨且充滿希翼——福田。福田，幸福的田地，定能滋養出幸福的種苗。福田，取自兒子的名字。福田學校，更是董同祥另一個新生的兒子

苦經營，精打細算

都說董同祥是個“葛朗臺”。平時在學校里見到他，騎著一輛三輪車，與種地的老農打扮無二。一套出門見客的衣服，楞是穿了二十年還九成新。購置學生教育設施時，他堅持要最好的品質，最低的價格，整天纏著廠家談低價。蓋教學樓時，他自己買料、出車，找最便宜且可靠的施工方，誰也別想從這位鐵算盤身上沾到光。學校里沒有教職工餐，沒有小灶，每餐他都與學生們一起吃。一來為了觀察伙食質量，二來為督促孩子們不浪費，珍惜糧食。不過，食堂總是會有殘羹剩飯，精打細算的董同祥便養起了豬！除了教學，學校里的大小事情，但凡他能做，就絕不請人，總想著少花一分是一分！冬天來了，董同祥又成了鍋爐工：嘿！不但省了工資，沒燒透的炭篩出來再用，孩子們也凍不著！雖然常弄得灰頭土臉，他卻忙得樂此不疲。

其實董同祥是個“大手筆”。從辦學之初到現在二十余年，小到校園里的一株花，大到學校的建筑物，運動場，他從未向政府要過一分錢。如果說過上富裕生活，董同祥的錢幾輩子花不完，可是辦學，資金就要米尺來量厚度。董同祥借遍了親朋和生意伙伴，他也是銀行的常客，貸款、還款早已是日常。有幾年，公辦學校擴大招生，私立學校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非常小。因為生源緊張，連給老師發工資都成了問題。滿眼血絲的董同祥望著校辦養豬場對眼圈黑重的董福田，握緊拳頭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拖欠老師工資！董福田點了點頭，他懂父親的心——那些圓滾滾的小肥豬，是父親親自千挑萬選抓來的、親自喂養的，還不到出欄期就賣掉，別說賺錢，損失還不小。他沒有說話，默默地掏出手機，轉身走出房間，擠出笑臉，聯系買家。
育桃李，點亮心燈

福田學校在生源上并不占優勢：不少孩子因為原來的成績不如意而自暴自棄，只是在家長的勸導下，想著再混幾年學堂。十幾歲的孩子已經進入叛逆期，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次，一位剛入職的女老師哭著找到董同祥要辭職；與此同時，一名男生也眼圈紅熱要退學。問明原因，原來是學生不理解老師迫切希望他進步的心情，出言不遜進而發生了頂撞，雙方都覺得沒有得到尊重。進一步詢問才知，家長因為孩子學習不好，說“與其浪費錢供他上學，不如早點打工利索”，這讓孩子心情很低落，以致成績下降。而老師沒有了解情況，急于求成，反而起了反作用。弄清情況后，雙主及時反省，解開了心結，此后，老師給了這個男生更多關注，他的成績上提升得很快。

董同祥意識到光有雄厚的師資力量不夠，要從根本上真正地激發學生的積極性，將“要我學”變成“我要學”。而作為老師，不但要教學業務精良，更要亦師亦長亦友，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會激勵措施，會欣賞，會包容，會與學生“商量”，多溝通。

他不光對優秀學生和進步大的學生給予極大鼓勵，對貧困家庭的學生也默默資助。

有一年開學，一名女生遲遲不來報到。打電話也不接，怎么都聯系不上。董同祥和董福田駕車近百里找到她家。才知是女生父親重病失去勞動能力，母親無力供她繼續讀書。父子倆對視一眼，當即表示：“必須回來上學！所有的費用由我們來想辦法，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當天下午，女生跟車回到學校。她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一鼓作氣考上了名牌大學。直到現在，她每年都來學校看望董同祥。這樣的事例還有很多。

一枝獨秀不是春，光有學習成績也不夠。福田學校不但善于發現人才，更著重培養人才，為拓展學生興趣，開設了美術、音樂、體育、乒乓球等一系列特長班。學生們的自信心爆棚：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多面手，還有其他方面的才能！

榮譽室里，獎狀掛滿墻——學生們在縣、市等多個級別的各項比賽中獲得優異成績，有些甚至打破了市、縣紀錄。

董同祥站在這些獎狀前，慈祥的目光中透著堅毅，透著一股披荊斬蕀，開拓進取的力量。

花正開，薪火相傳
又到一年升學際，福田學校招生辦的電話響個不停，都是主動咨詢上學的人。人們相信福田，相信董同祥，他已成了學校的招牌。梅花香自苦寒來，生源再也不是問題了。

董同祥默默地站在運動場前，看著一張張青春揚溢的笑臉，感慨著自己雖然不服老，可終究是老了……

董福田悄悄走過來，看著父親雖然挺拔卻日漸消瘦的身影。遞給上了“禮物”：“有學生在大洋彼岸打來電話，進了世界知名院校讀博士生啦；還有一個考上了飛行員！對了，你那在事業單位上班的孫子，經過我一再勸說，終于同意辭職回來管理學校了！我知道你看好他的能力，一直有這個想法，卻不肯開口……”
蔚藍的天上百靈鳥輕快飛過，遼闊的大地，正一路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