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7月22日,夜,陳郢子(現安徽省淮南市大通區洛河鎮陳郢村)村內,白天的溽熱漸漸退卻,遠處山丘起伏的曲線,在朦朧的月色之中,猶如一頭沉寂在黑暗中的猛獸。
除了村外田野中的蟲鳴蛙鬧,整個村子,都沉浸在一片安靜之中。
月上中天,周遭一片靜謐,突然,村東頭的狗狂吠了兩聲,這邊犬吠聲才落,村子的西頭便再次響起犬吠,緊接著整個村子都開始騷動起來。
一時間狗叫聲、孩子的哭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頓時混作一團,整個村子瞬間被驚醒了。
“黃狗皮子(抗戰時,群眾們對偽軍們的蔑稱)來了!”暗夜之中,也不知誰高喊了一聲。
黑暗中,腳步聲隨之如潮水般涌來,皮靴踏過泥路的聲音沉悶而密集。
閃爍顛簸的手電筒光柱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突然從四面八方突刺進村內,這刺目的光柱,掃過土墻、草垛、柴房,掃得人心惶惶起來。
村內的土路之上,日偽軍端著的刺刀在微光下泛著冷冽的寒意,眾人槍栓拉動的“咔嗒”聲讓人聞之,不禁牙根發酸。
“搜!挨家挨戶地搜!”一個粗啞的嗓音在黑暗中嘶吼著,一個個日偽軍士兵踹門進屋,開始翻箱倒柜地搜查起來。
夜,徹底亂了。
當夜,徒山鄉抗日游擊隊隊長馮長明就留宿在陳郢子村內的堡壘戶家中。抗戰時期,全椒縣孤山地區的日偽軍,提起“馮大膽”(馮長明的外號),便不由地頭疼肝顫,就是這位馮大膽,領著地方游擊隊員們,頻頻進入敵人據點之內抓舌頭、除漢奸、割電話線,屢屢打擊敵人,鏟除惡霸奸佞,打得敵人聞風喪膽,唯恐避之不及。
在當時,周家崗據點內的日偽軍,原先走山根大晁大路去三合集,日偽軍為了防止馮長明途中伏擊,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圈,繞道經西何、陳郢、大湯、小湯這趟偏遠的路線,可見敵人們對馮長明的忌憚之深。
由于馮長明不斷打擊日偽軍,使得日偽方面對之恨之入骨,上面三令五申,務必要抓到馮長明。
日偽方面布置了幾次截殺、埋伏,都未奏效,隨機用重金收買了亡命之徒,打入我方內部,秘密潛伏,伺機向敵人告密,泄露馮長明的行動蹤跡。
當夜,馮長明的落腳點,便遭到了叛徒的泄密,敵人聞之,蜂擁而動,旋即圍住了陳郢子村,誓要抓住馮長明。
聽到外面的噪雜聲響起,該戶村民劉大勐湊到院門口,借著門縫一看,村內的土路之上,日偽軍正在附近踹門入戶,情況十分危急。
“老馮,趕緊跑吧!”劉大勐回過身,拉起站在一旁的馮長明,幾步來到西側院邊的一口大缸邊,揭開缸蓋,里面是一條早已挖好的地道,這是劉大勐專門為應急情況準備的撤退路線,挖了這么久,今天倒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這條地道不長,從劉大勐的院內,一直通到院外十幾步的土溝之處,馮長明趴在地道出口邊,聽了一會兒動靜,隨后悄悄撥開了地道出口堆積的荒草,匆匆掩蓋了一番,然后借著夜色的掩護,俯身在土溝之內,快速向東離去。
當時,日偽軍在村子內外設了兩層崗哨,馮長明繞過了第一層崗,在向村東突圍之時,一聲尖利的槍聲,突然響起。
“砰!”子彈擦著馮長明的側身,打在一旁的土石之上,馮長明矮了一下身,扭頭看去,夜色之中,身后傳來了一陣喧囂,“站住!有人往外面跑了!快抓住他!”
被發現了!
馮長明心下一沉,向著前面的村口看去,只見村口處火把攢動,那邊的敵人們分明聽到動靜之后,也立即行動了起來,正在開始封堵自己突圍的道路。
怎么辦?
眼看受到前后夾擊,情勢萬分危急,馮長明二話不說,當即轉身向著南面跑去,后面的敵人聽到腳步聲,當即蜂擁般跟了過來,身后的喧囂聲,越來越近。
在敵人的步步緊逼之下,馮長明被迫退到了村旁的小河邊,月光從云隙間漏下,在河面上投下破碎的磷光。
河面約莫五丈寬,黑沉沉的水流打著旋兒向下游奔去。對岸的柳樹林在月光里顯出模糊的輪廓,像一道可望不可即的屏障。
馮長明喘著粗氣站在河灘上,身后三十米外的蘆葦正簌簌晃動,手電光柱從蘆葦間突出的光亮,如同一根根刺目的亮刺。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
河水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馮長明悄悄抬腳趟入了水中,夜水清涼,馮長明卻感到郁悶煩躁。因為即便自己躲入河內,在岸邊久尋無果的敵人們,也必然會想到搜索水中這一方向。
怎么才能借助河水脫身呢?
馮長明借著月光看去,只見夏夜的水草長得異常茂密,墨綠色的葉片在水面鋪開,微風拂來,隨波輕晃。
他眼睛一亮,頓時有辦法了!
馮長明摘下頭頂的草帽,輕輕覆在水草最密集的位置,隨后又折了幾根蘆葦桿支在帽檐下。然后放開手,讓草帽隨水漂去,遠遠看去,就像有人潛在水中只露出頭頂。
馮長明深吸一口氣,悄悄潛入水中,只憑著口中所含的一截葦桿換氣。
不多時,岸邊便有了動靜,十幾道手電光柱射入水中,在水面晃動交織成了一道密網。
馮長明潛在水下,借著月光看到岸上不斷晃動的黑影——至少二十個敵人正沿著河岸搜索。
“在那兒!”忽然,岸上有人大喊道了一聲,人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水面之上,一人正戴著草帽,順著水流向下游去。
“快追!”
“開火!”
剎那間,二十多支步槍同時噴出火舌。子彈在水面激起無數銀亮的水花,草帽瞬間被打得千瘡百孔。
混亂之際,馮長明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像條水蛇般無聲潛游,借著下游敵人們的混亂向對岸不斷移動著。云層遮住了月光,在光影晦暗的瞬間,馮長明猛地躥出水面,抓住垂柳的氣根翻上了對岸。
“上當了,打的是水草!”過了會兒,怒罵聲從河對面隱隱傳來。
馮長明趴在草叢里,看著日偽軍對著空蕩蕩的河面又掃射了一輪,悄悄轉身,安全撤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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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皖東文史資料》,何懷泉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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