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授銜前夕,評銜小組反復核查段蘇權的檔案。這位18歲當上紅軍師政委的將領,解放戰爭時期指揮東野主力縱隊,卻因1934年負傷后離隊三年,最終定為少將。當時審查嚴格,脫離組織被視為重大問題,直接影響軍銜評定。
而另一份檔案引起更大熱議:周士第1927年南昌起義后與組織失聯,直到1933年才回歸紅軍隊伍。離隊近六年,卻擬授上將軍銜。有人議論,離隊時間比段蘇權長近一倍,怎么能得到更高軍銜?
1900年,周士第生于廣東樂會(今海南瓊海)。1924年5月,黃埔軍校第一期招生,24歲的他考入步兵科。訓練場上,政治部周主任注意到這個戰術動作精準的,同姓的廣東小伙。同年11月,孫中山組建“建國陸海軍大元帥府鐵甲車隊”,周主任點名周士第擔任見習官,參加創建這支我黨實際掌握的首支武裝。
1925年,鐵甲車隊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獨立團,葉挺任團長。周士第從第一營營長起步,第二年升任參謀長。北伐期間獨立團為先鋒,汀泗橋戰役中他帶隊夜襲敵軍側翼,為戰役撕開突破口。1927年1月,葉挺升任第十一軍副軍長,周士第接掌獨立團。此時他麾下士兵佩戴“鐵軍”臂章,成為北伐中最鋒利的矛。
武漢國民政府時期,獨立團擴編為第七十三、七十五兩個團。周士第帶領七十三團駐防武昌,承擔衛戍任務。當汪精衛準備“分共”時,該團成為我黨在華中地區保存最完整的軍事力量,為南昌起義埋下火種。
1927年8月1日凌晨2時,南昌江西大旅社頂樓升起信號彈。周士第指揮第十一軍第二十五師七千官兵直撲鐵路線,控制南昌車站與牛行火車站。起義軍六個主力師長中,二十軍第一師師長賀錦齋、第二師師長秦光遠、第三師師長周逸群先后犧牲;十一軍二十四師師長葉挺兼任軍長;十師師長蔡廷鍇中途率部脫離。二十八年后授銜時,周士第成為唯一健在的起義部隊師長。
當時林在二十五師七十三團三營任七連連長,陳毅負責七十三團政治指導工作。起義次日部隊整編,賀龍以總指揮身份檢閱二十五師,周士第陪同介紹布防。當蘇聯軍事顧問問及部隊可靠性,他手指加固工事的士兵:“這些都是‘鐵軍’老骨干,刺刀見紅的兵”。
起義部隊南下時,周士第師部設在臨川文昌橋。當地農會送來三百擔糧食,他簽署的收條至今保存在南昌起義紀念館。這張泛黃紙條記錄著早期革命軍隊的供給方式,也印證其軍事主官身份。
9月18日,起義軍進抵廣東大埔。前敵委員會決定分兵:主力進攻潮汕,周士第率二十五師留守三河壩阻敵。韓江畔的筆枝尾山陣地上,他指著對岸告訴官兵:“頂住三天,就是勝利”。
這場戰役的慘烈超出預期。國民黨三十二軍錢大鈞部兩萬人輪番強攻,二十五師利用灘頭陣地打退七次沖鋒。10月3日夜,通訊員帶來潮汕失守的消息。周士第召集軍官會議,地圖前的油燈映著眾人凝重的臉:“主力潰散,阻擊已無意義,向福建轉移尋機再起”。
部隊轉戰到江西信豐天心圩,七千人只剩八百。前敵委員會上,朱德按住周士第的手背:“留下吧,槍桿子聚在一起才有活路。”周士第與黨代表李碩勛仍決定離隊向上級匯報。多年后陳毅回憶:“那時動搖的不在少數,師部離開當晚,又有兩百多人扔了槍”。
1927年11月,周士第抵達香港向廣東省委報告。瘧疾突然發作,高燒持續半月。地下黨安排他在油麻地療養,但缺醫少藥,體重驟減二十斤。同鄉陳策探病時勸道:“南洋氣候養人,先保命再革命”。
1928年1月,他沒有通知組織即隨陳策前往馬來亞檳城。養病期間從華文報看到“廣州起義失敗”消息,寫信聯系香港聯絡站沒有回音。半年后身體好轉,在《檳城新報》刊登尋人啟事:“周士尋閩南故友”,暗指尋找福建省委關系。此時黨組織已遭嚴重破壞,聯絡渠道中斷。
年底周士第返滬時,原聯絡點已空無一人。他在法租界住所待了三天,筆記本上寫滿可能的接頭地點:虹口菜場、靜安寺郵局、十六鋪碼頭......但每條線索都斷了。這段脫黨經歷,成為他軍旅生涯最沉重的時刻。
1928年底,周士第回到上海法租界。面對失聯的關系,他沒有立即尋找地下聯絡點,而是加入鄧演達領導的“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時稱第三黨)。這個國民黨左派團體,核心目標是推翻蔣政權。周士第憑借軍事經驗,參與籌建香港南方干部會,隨后又赴西安發展陜西組織。
1931年,第三黨策劃反蔣行動達到高峰。周士第直接參與兩次針對性的暗殺部署,但行動都沒有成功。同年8月,鄧演達在上海被捕,周士第也在這次搜捕中入獄。鄧演達被殺害后,周士第也被押往南京待決。
轉機出現在12月,蔣受粵系軍閥壓力被迫下野,宋慶齡聯合各界人士緊急營救,周士第終獲釋放。
出獄后,他繼續在第三黨系統活動。1932年“一·二八”事變爆發,周士第和昔日戰友組織抗日義勇軍奔赴閘北,配合蔣光鼐的十九路軍作戰。次年福建事變中,他負責十九路軍與紅軍的聯絡,多次穿越戰線傳遞信息。這次接觸讓他重新燃起回歸紅軍的渴望。
1933年12月,利用事變建立起的秘密通道,周士第終于進入江西中央蘇區。
瑞金沙洲壩的油燈下,周副主席聽取周士第匯報他六年經歷。材料詳細說明離隊始末:從馬來亞養病失聯到第三黨活動。組織上沒有批評,只囑咐他繼續為革命奮斗。但程序仍需履行,周士第暫時以非黨員身份進入紅軍大學任教。
1934年10月長征開始,他編入軍委干部團擔任上級干部隊指揮員。湘江戰役中,干部團掩護中央縱隊渡江。周士第帶學員構筑阻擊陣地時,看到紅八軍團建制被打散,幸存者渾身血污爬上江岸。過草地時,他把指揮員的坐騎讓給傷員,自己拉著馬尾在泥沼中行進。直到1935年10月抵達陜北,他才重新入黨。
1936年12月,中央軍委一紙調令改變了他的軌跡:周士第出任紅二方面軍參謀長。賀龍在陜西富平見到他時笑道:“葉挺的老搭檔來了!” 此時距他離開二十五師已過去九年,當年麾下的連長林彪、指導員陳毅,已是獨當一面的軍事主官。
抗戰爆發后,葉挺受命組建新四軍,曾點名要調周士第南下。但此時周士第已任八路軍120師參謀長,隨賀龍開辟晉西北根據地。1938年冬季反掃蕩中,他協助指揮部隊在五臺山設伏,殲滅日軍蚋野大隊七百余人,繳獲山炮兩門。
解放戰爭時期,周士第的軍事才能得以施展。1948年晉中戰役,他輔助徐向前以六萬兵力殲滅閻錫山部十萬余人。作戰室內,他連續三晝夜標注敵我態勢圖,最終提出“切斷鐵路線分割圍殲”方案,加速戰役勝利。
1949年2月,中央軍委命令:周士第出任解放軍第十八兵團司令員兼政委。4月率部參加太原戰役,總攻時來到紅房子核心陣地督戰。部隊跨過黃河進軍西北時,他特意繞道南昌,在當年二十五師集結的火車站停留許久。
1950年,西南軍區成立。周士第以第十八兵團為基礎組建川西軍區,指揮部隊剿滅土匪武裝一百二十余股。此時他的職務已明確為正兵團級,這成為五年后授上將銜的重要基準。
抗美援朝期間,他受命組建防空軍司令部。面對美軍機群對東北工業區的威脅,提出“重點設防、機動殲擊”原則,在鞍鋼上空組織高炮部隊擊落B-29轟炸機三架。1952年勘察鴨綠江防線時,彈片舊傷復發仍堅持完成布防方案。
1955年評銜會議上,爭議焦點集中在周士第近六年離隊經歷。有委員提出:段蘇權僅離隊三年就被降授少將,周士第為何能授上將? 上級調閱中央特科歷史檔案后結論明確:“他在第三黨期間堅持反蔣立場,和變節本質不同”。
更進一步的考量在于歷史的代表性。南昌起義六位主力師長中,賀錦齋1928年犧牲于石門,秦光遠1940年病逝前線,周逸群1931年遇伏犧牲,蔡廷鍇中途離隊,葉挺因空難去世。作為唯一經歷起義全程且健在的師長,周士第成為這段歷史的活見證。
9月27日授銜典禮,當上將金星佩上肩頭,二十五年前南昌城頭的年輕連長與指導員,此刻與他同列共和國將帥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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