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還是回去吧。”小女兒林霜的聲音在滿是親戚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我抬起頭,看到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我,有好奇,有尷尬,有不屑。
這個年,我本以為不會再孤獨,卻沒想到比獨自一人更難熬。
老伴剛走三個月,我以為女兒家能成為避風港,沒想到卻成了另一種傷痛的開始。
01
臘月二十七的早晨,我拉開窗簾,一縷陽光照進屋里。
這個房子,我和老伴張德華住了四十多年。
如今,只剩我一人。
我輕輕擦拭老伴的照片,上面的他還是那么精神。
“老張,今年過年我不在家了,小霜邀請我去她那兒。”
沒有人回應,只有墻上時鐘滴答作響。
我今年六十八歲,老伴三個月前因病離世。
四十三年的婚姻,突然畫上句號。
每天醒來,習慣性地想給他倒水,卻發現枕邊空蕩蕩的。
年關將近,街上張燈結彩,家家戶戶忙著貼春聯。
我獨自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一家人有說有笑地拎著年貨回家。
記憶中,我和老張也是這樣。
他總會買一大包瓜子糖果,說過年就該熱熱鬧鬧。
現在,我連貼春聯的心情都沒有。
大女兒林舒在國外定居,今年因工作原因回不來。
小女兒林霜前天打來電話,邀請我去她家過年。
“媽,別一個人在家了,來我們這兒吧,熱鬧。”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答應。
林霜是我的小女兒,今年三十三歲,婚后在城東和女婿周建國住。
她婚后很少回來,每次打電話都說忙。
這次主動邀請我,我心里既高興又忐忑。
高興的是不用獨自面對這個寂寞的春節。
忐忑的是,我還從未去過女婿家,不知道他們家人會不會接納我。
電話里,林霜說:“媽,我婆婆說了,歡迎您來。”
我勉強笑笑,心想,客套話誰都會說。
不過為了不讓兩個女兒擔心,我還是決定去。
至少比一個人在家強。
老張要是在,肯定會說:“去吧,跟孩子們在一起熱鬧。”
想到這里,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開始收拾行李。
我拿出老張的照片,放在床頭:“老伴,我去小霜家過年,你在這兒好好的,我很快就回來。”
說這話時,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打開電視,想分散注意力,卻發現每個頻道都是歡快的節目。
這種反差,讓我更加思念老張。
鄰居王大姐敲門進來,看到我在整理行李。
“老林,去哪啊?不是說好咱們一起包餃子過年嗎?”
我告訴她,小女兒邀請我去她家過年。
王大姐拍拍我肩膀:“那挺好的!有女兒孝順,是福氣。”
我笑了笑,沒說什么。
其實心里明白,這次去,未必會有好結果。
畢竟,在女婿家,我始終是個外人。
02
我把行李箱放在床上,開始認真思考該帶些什么。
女婿家人我一個都不認識,總不能空著手去。
拿出積蓄,我買了些精致的禮品。
給女婿的父母買了上好的茶葉和補品。
給女婿的兄弟們準備了煙酒。
給孩子們買了紅包和小玩具。
想了想,又特意給女婿周建國買了一條真絲領帶。
林霜說過,他在外企工作,經常要穿正裝。
我把這些禮物小心翼翼地放進行李箱,生怕有遺漏。
老張在世時總說我太計較,但我覺得,做人要懂分寸。
第一次登門,不能讓女婿家人看輕了。
林霜從小性格就內向,和她姐姐林舒不同。
林舒性格開朗,嫁到國外后也能把生活過得有聲有色。
林霜卻總是優柔寡斷,看起來溫柔,實則內心敏感。
我擔心她在婆家過得不好,但每次問起,她都說挺好。
電話里,她說女婿家有十五口人一起過年。
想到要面對這么多陌生人,我心里不由得發慌。
我和老張過了大半輩子清凈日子,突然要面對一大家子人。
會不會不習慣?會不會說錯話?
會不會因為我的存在,讓女兒在婆家難做人?
這些問題在我腦海里盤旋,讓我夜不能寐。
但轉念一想,女兒主動邀請,應該是婆家人都同意了的。
臘月二十九早上,我拎著行李,鎖好門窗。
臨出門前,又看了一眼老伴的照片。
“老張,等我回來給你講講咱閨女的新家。”
坐上長途汽車,心情既緊張又期待。
車窗外,農村的田野上還有殘雪。
想起小時候,老張總會帶著兩個女兒堆雪人。
他總說,家里有女兒就是福氣。
到了城東汽車站,我給林霜打了電話。
“媽,您到了啊?我正好有點事,您打個車來吧,地址我發您手機上。”
聽她語氣匆忙,我有些失落,但也理解年輕人忙。
坐上出租車,司機是個健談的中年人。
“去走親戚啊?這幾天生意特別好,都是您這樣的。”
我笑了笑:“去女兒家過年。”
“那可好啊,有福氣!我丈母娘就住我家呢,一住十年了。”
聽他這么說,我心里暖了幾分。
也許,我也能在女兒家找到歸屬感。
車停在一個高檔小區門口,我付了車費,拎起行李。
掏出手機,看了看林霜發來的單元號。
站在小區門口,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女兒家的門鈴。
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為什么,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畢竟第一次去女婿家,緊張是正常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領,希望給女婿家人留下好印象。
老張總說我愛操心,現在想來,他說得沒錯。
可惜,再也沒人這樣說我了。
03
門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門口,笑容滿面。
“媽,您來了!快請進。”
這是我女婿周建國,比林霜大兩歲,長相端正,舉止穩重。
他接過我的行李,熱情地把我讓進屋。
“霜兒,你媽來了!”
林霜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帶著笑,但我能看出她有些緊張。
“媽,路上累不累?”
我搖搖頭:“不累,就是有點渴。”
屋子很大,裝修得富麗堂皇,比我和老張的老房子氣派多了。
客廳里坐著幾個人,見我進來,都站起身打招呼。
周建國一一介紹:“這是我爸媽,這是我大哥大嫂,這是二哥二嫂。”
我連忙點頭問好,把準備的禮物一一送上。
周母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面容嚴肅,接過禮物只是淡淡道謝。
周父倒是和藹,拉著我坐下,問東問西。
“林阿姨,聽霜兒說您是退休老師?辛苦了一輩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學語文老師,沒什么了不起。”
周建國的兩個哥哥和嫂子看起來都很客氣,但總覺得有些疏遠。
不一會兒,幾個孩子從房間里跑出來,好奇地打量我。
“這是你外婆,快叫人。”周建國對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說。
男孩怯生生地叫了聲:“外婆好。”
我從包里掏出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他:“過年好,乖。”
孩子接過紅包,眼睛一亮,又看了看其他長輩的臉色,才小聲道謝。
林霜把我領進客房:“媽,您就住這間,衛生間在隔壁。”
房間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潔。
我放下行李,環顧四周,突然感到一陣陌生感。
“你婆婆好像不太高興?”我小聲問林霜。
林霜搖搖頭:“沒有,她就那樣,您別多想。”
但我從她閃爍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
林霜匆忙離開,說要去廚房幫忙。
我坐在床邊,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
既來之,則安之。
走出房間,我主動去廚房幫忙。
廚房里,周母和兩個兒媳婦正在忙碌。
“阿姨,我來幫忙吧。”我笑著說。
周母頭也不抬:“不用了,您是客人,去客廳坐著吧。”
語氣不冷不熱,讓人難以琢磨。
林霜給我使眼色,示意我別堅持。
我只好退出廚房,回到客廳。
客廳里,男人們正在談論生意和股票。
周建國看到我,熱情地讓出位置:“媽,坐這兒。”
我坐下,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笑著聽他們聊天。
周建國的大哥問我:“林阿姨,霜兒說您老伴剛過世不久?節哀順變。”
提起老張,我眼圈一紅:“嗯,三個月了。”
周建國拍拍我肩膀:“媽,以后有我們呢。”
這句話讓我心里一暖。
也許,我真的可以融入這個新家庭。
但當我看到廚房里林霜和婆婆說話時的小心翼翼,心又沉了下去。
我注意到,每次周母說話,林霜都是低著頭應答。
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林霜。
小時候,她雖然內向,但在家里從不怕表達自己。
現在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處處小心翼翼。
我心里暗暗嘆氣,不知道她平時過得怎樣。
老張要是在,肯定會直接問個明白。
但我不能那樣做,畢竟這是人家的家。
我只能默默觀察,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04
吃午飯時,我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
周家兄弟三人坐一邊,各自的妻子坐在丈夫旁邊。
我被安排在林霜身邊,卻是在角落里。
周母端上一盤紅燒肉,先給周父夾了一塊。
然后是大兒子、二兒子,最后才是周建國。
林霜低著頭吃飯,偶爾給我布菜。
“媽,嘗嘗這個,我婆婆做的,很好吃。”
我點點頭,小口品嘗。
確實手藝不錯,但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飯后,女人們收拾餐桌,男人們去客廳看電視。
我想幫忙,周母還是那句:“您是客人,不用幫忙。”
但語氣中的“客人”二字,聽起來有幾分疏離。
林霜把我拉到一邊:“媽,您去休息會兒吧,一路上挺累的。”
我點點頭,回到客房。
透過半開的門,我看到周建國的兩個嫂子在交頭接耳。
“突然多個人,年夜飯怎么安排啊?”
“就是,本來就十五口人,桌子都不夠坐了。”
她們沒注意到我,繼續小聲議論。
我悄悄關上門,心里一陣發酸。
原來,我是個多余的人。
躺在床上,我想起老張。
如果他在,肯定會說:“別想那么多,孩子有孝心就好。”
但我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傍晚,我聽到林霜和周建國在門外低聲爭執。
“你不該這時候邀請你媽來,你知道我媽的脾氣。”
“那我媽一個人怎么過年?爸剛走,她很孤單。”
“我理解,但你也該提前和我媽商量好。”
“我提了,她說行,現在又變卦,我有什么辦法?”
聽到這里,我心里一緊。
原來,周母并不真心歡迎我。
林霜敲門進來:“媽,您醒了嗎?”
我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嗯,睡了一覺,好多了。”
林霜坐在床邊,欲言又止。
“媽,那個...過年這邊可能有點擠...”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要不我明天回去?反正也不遠。”
林霜眼圈紅了:“不是,就是...我婆婆她...”
我拍拍她的手:“沒事,媽理解。”
林霜搖頭:“不,您留下,我和建國已經說好了。”
但我從她的表情看出,事情沒那么容易解決。
晚飯后,周建國的父親找我聊天。
“林阿姨,聽說您以前是語文老師,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教書的。”
有了共同話題,我們聊得很投機。
周父是個溫和的人,和周母形成鮮明對比。
但當周母走過來時,他明顯話少了許多。
我注意到,這個家庭里,周母的話語權很重。
周建國的兩個哥哥雖然年紀大,但事事都要看母親的臉色。
周建國似乎是最有主見的一個,但在母親面前也顯得小心翼翼。
這一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來這里是對是錯?
我不想給林霜添麻煩,但又不想一個人過年。
想到老張,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來。
老張,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不會心疼?
睡不著,我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夜色。
小區里,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透著喜慶的氣氛。
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我拿出手機,想給大女兒林舒打個電話。
轉念一想,她在國外,可能還在忙工作。
我不想讓她擔心,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這一刻,我無比想念老張。
他總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力量。
05
臘月三十,大年三十。
一早起來,周家就熱鬧非凡。
周母指揮著三個兒媳婦準備年夜飯。
周父和三個兒子負責搬桌子、擺碗筷。
孩子們在客廳里嬉戲打鬧,充滿了過年的氣氛。
我站在客廳,不知道該做什么。
主動去廚房幫忙,又怕周母不高興。
坐著不動,又顯得太客氣。
林霜看出我的尷尬,拉我去貼春聯。
“媽,您字寫得好,幫我們寫幾幅春聯吧。”
我點點頭,認真寫了幾幅。
“福”“壽”“康”“寧”,筆畫有力,頗有幾分功底。
周建國看了,連連稱贊:“媽,您的字真漂亮!”
周父也過來欣賞:“是啊,一看就是教語文的,筆鋒老辣。”
就連周母都多看了幾眼,但沒說什么。
下午三點,年夜飯開始準備。
三張圓桌拼在一起,擺成一個大桌子。
周母開始安排座位:“老大一家坐這邊,老二一家坐這邊。”
每個人的位置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建國一家坐這邊。”周母指著一處說。
我注意到,她說的是“建國一家”,沒有包括我。
林霜小聲問:“媽,我媽坐哪兒?”
周母掃了我一眼:“哦,阿姨可以坐這邊角上。”
角上的位置,明顯是最不起眼的。
林霜想說什么,周建國拉住了她:“就按媽說的坐吧。”
我強顏歡笑:“沒事,哪里都行。”
心里卻一陣酸楚。
在自己女兒家,卻像個外人。
正當氣氛有些尷尬時,林霜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表情突然變得驚訝。
“什么?漏水了?嚴重嗎?”
放下電話,林霜一臉焦急:“媽,咱家那邊出事了,張大姐說您家水管爆裂了,整個樓道都是水。”
我吃了一驚:“怎么會?我走之前檢查過的啊。”
林霜拉著我的手,語氣急促:“媽,您得回去看看,要不然樓下鄰居該找麻煩了。”
周建國也過來勸:“媽,要不您先回去處理一下?處理完再回來也來得及。”
我看了看已經擺好的年夜飯,再看看林霜焦急的表情。
突然明白了什么。
“霜兒,是不是有人不希望我在這里過年?”
林霜的眼神閃爍,不敢看我。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周家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著這邊。
就在這時,林霜低聲說了一句讓我心碎的話:
“媽,您還是回去吧。”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插進我的心臟。
我站在那里,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周家十幾口人,沒有一個人說話。
突然,林霜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放聲大哭:“對不起,媽!我一直瞞著你!”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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