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大賭坊 “大興賭坊” 新掛出的告示在暑氣中掀起波瀾。朱漆木牌懸于外墻,墨字寥寥數行,卻讓整座城池為之震顫 ——
生死決斗
日期:八月十五,子時。
地點:京都西門城墻。
盤口:一比十。
決斗人:武義民、孔小西。
決斗項目:劍。
告示下很快聚起人潮。江湖客背著刀劍從四方趕來,連挑擔的貨郎都踮著腳往牌上瞧。孔小西這個名字像片無根的葉子,無人知曉來處;武義民卻如雷貫耳,世人稱他 “武大先生”,是后輩劍客案頭供奉的傳奇。
早年間,二十歲的武義民在太行山脈一戰成名。彼時他單劍蕩平匪寨,劍光過處群魔授首,“雷霆十式” 的威名隨山風傳遍八荒。此后數十年,他的劍匣常年覆著錦緞,只因 “劍不輕易出鞘,出鞘必見血”。如今他年近花甲,鬢角染了霜雪,那柄青鋼劍已整整十五年未沾血腥 —— 畢竟他的名聲本身,便是江湖中最鋒利的劍。
賭坊內人聲鼎沸,銅子兒在木桌上堆成小山。沒人把賭注押在孔小西身上。江湖從來如此:若想揚名立萬,總得踩著前輩的骸骨往上爬。有人羨慕這叫孔小西的后生,無論輸贏,經此一戰,他的名字至少能在茶館酒肆的談資里存上三月。更多人盯著 “八月十五” 這個日子出神,月下決斗的詩意,倒像是武大先生特意定下的風雅,正合他 “劍俠亦詩人” 的做派。
時光在骰子聲中流轉,轉眼便是中秋。銀盤似的月亮攀上西門城樓,將箭垛的影子投在夯土墻上。武大先生負手而立,月輝勾勒出他華麗的錦袍輪廓。他新修了胡髭,指甲修剪得圓潤齊整,手中長劍按古制鍛造,劍鞘上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當他抬眼望向對手時,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下 ——
那年輕人身形瘦長如竹,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粗布短打洗得發白。他手中握著的兵器更叫人詫異:沒有劍鞘,刃身微彎近于刀,通體漆黑如墨,瞧著竟比尋常長劍重上三分。
“你當真要與我決斗?” 武大先生沉聲道。他本心不愿接這戰帖,無論勝負,與無名小輩交手終究有失身份。只是那戰書上的字句太過輕蔑,說他 “十年未磨劍,一劍亦難接”,這話若傳揚開去,比敗陣更損威名。
孔小西卻未搭話,只盯著他的眼睛,聲線冷得像冰:“你不該來。從你踏上城墻的一刻,便已輸了。”
武大先生心頭微慍,仍按江湖規矩抱拳道:“我使的是‘雷霆十式’,劍勢剛猛無儔,你且當心了。”
“你早已輸了。” 孔小西的目光未動分毫,“你握劍的手在猶豫,心中想的是名聲、是勝負、是身后評說 —— 早已沒了搏命的血性。”
這話如同一記耳光。武大先生不再多言,拇指扣住無名指成劍訣,青鋼劍 “嗆啷” 出鞘,劍尖斜指對方心口。剎那間,他半瞇的眼瞳中迸出寒星,數十年積攢的劍意如潮水般涌聚,連周遭的空氣都似被劍鋒切割。
反觀孔小西,依舊松松地站著,身形卻如繃緊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透著野獸般的警覺。當武大先生的劍尖刺出時,他動了。黑劍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玄鐵色的弧光,快得只剩殘影。
“只此一劍!” 他的吼聲混著劍風炸開,“我若出第二劍,算我輸!”
武大先生只覺手腕一震,手中青鋼劍竟被震得脫手飛出。緊接著,一股冰冷的觸感抵住咽喉 —— 那柄黑劍已停在他頸動脈旁,刃口甚至未沾血,卻比任何利刃都更讓他心悸。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喉頭滾動著問:“為何……”
孔小西收劍入懷,月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神情平靜得不像剛經歷生死搏殺。“你老了,武大先生。” 他輕聲道,“你總想著年輕時的太行威名,想著‘雷霆十式’的章法,想著江湖后輩的眼光。而我 ——”
他頓了頓,黑劍在掌間轉了個花:“我只想著如何一劍殺了你。劍的命數本在血里,你這柄養在錦匣里的劍,早該銹了。”
武大先生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內力尚在,想說 “雷霆十式” 仍可開山裂石。可當他看到孔小西眼中那股毫無顧忌的狠勁時,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想起二十歲那年在太行山頂,劍刃劈開匪首咽喉時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的觸感 —— 原來從他把劍束之高閣的那天起,真正死去的不是劍,而是當年那個敢以命相搏的自己。
他最終只是點了點頭,身體緩緩向后倒去。中秋的月光依舊明亮,將西門城墻染成一片霜白,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過。賭坊方向隱約傳來爆雷般的喧嘩,不知是為那一比十的盤口,還是為這江湖上悄然易主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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