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沈默盯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太陽穴突突地跳。辦公室早已空無一人，只有他的工位還亮著刺眼的白光。第四版方案又被客戶否決了，明天——不，今天上午十點就是最終截止時間。

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拿起手機劃開屏幕。十三條未讀消息，全是工作群里的@。胃里一陣翻涌，這才想起自己連晚飯都沒吃。沈默抓起西裝外套，決定去樓下便利店隨便買點什么填肚子。

電梯鏡子里的男人讓他愣了一下。蒼白的臉色，泛青的眼圈，領帶歪斜地掛在皺巴巴的襯衫上。這還是三個月前那個在年度頒獎禮上意氣風發的創意總監嗎？

便利店的熒光燈下，沈默機械地往購物籃里扔著三明治、能量飲料和止痛藥。收銀臺前，他突然改變主意，把東西全放了回去，只留下一瓶礦泉水。

走出大樓，初夏的夜風帶著微涼。沈默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走，不知不覺來到一家24小時書店。店里幾乎沒人，只有角落里坐著一位白發老人，正就著臺燈看書。

沈默在心理學書架前駐足，手指劃過那些燙金書名：《戰勝焦慮》《都市壓力管理》《正念生活》...每一本都像在嘲笑他的無力。他抽出一本《簡單生活的藝術》，翻了兩頁又塞回去。

"年輕人，深夜逛書店的人，要么是失眠，要么是心事太重。"

沈默轉頭，那位白發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老人眼睛很亮，在燈光下像兩潭清澈的泉水。

"都有吧。"沈默勉強笑了笑。

老人指了指閱讀區的沙發，"喝杯茶？深夜的茶總比深夜的酒健康。"

不知為何，沈默跟著老人坐下了。茶是茉莉花味的，香氣鉆入鼻腔時，沈默突然鼻子一酸。

"心啊，就像個口袋。"老人緩緩開口，"什么都不裝的時候，我們叫它'心靈'——干凈、輕盈，像初生的嬰兒。"

沈默抬頭，發現老人正注視著自己，目光溫和卻仿佛能穿透人心。

"裝一點東西進去，就成了'心眼'，開始懂得分辨好壞；裝得多了，變成'心計'，學會算計得失；再裝更多，就成了'心機'，處處防備他人。"老人輕輕嘆息，"等到裝得太多太滿，那就是'心事'了——就像你現在這樣。"

沈默握緊茶杯，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您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老人微笑，"心事太重的人，眼神都是下垂的，好像隨時會被肩上的重量壓垮。"

窗外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沈默卻感覺此刻這個小角落才是真實的。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鄉下，晚上能看見滿天星星，而現在，他已經記不清上次抬頭看天空是什么時候了。

"我該怎么辦？"問題脫口而出，沈默自己都驚訝于這突如其來的坦誠。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塊老式懷表。"你看，這表很舊了，但它走得準。為什么？因為它只做一件事——計時。人心也一樣，裝得太多就走不準了。"

沈默盯著懷表玻璃下規律擺動的指針，耳邊是老人溫和的聲音："人生最寶貴的，就是一顆平常心。身居繁華，心靜如水，不為世間五色所惑，不為百味所迷。"

離開書店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沈默站在人行道上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的重量似乎輕了一些。他掏出手機，刪掉了十三條未讀消息，然后關掉了工作群的通知。

第一次，他沒有在清晨查看郵箱。而是抬頭望向天空，那里，最后一顆晨星正溫柔地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