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是寶玉身邊最重要的丫頭之一,金陵二十釵又副冊中她居第一位。
她的身份雖然只是一個丫頭,且因生得太好,遭人誹謗,年少夭折。晴雯的為人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丫頭,她的性情和見識在下人中都是少有的。她和襲人都是怡紅院首席的丫頭,也是太虛幻境的冊子中榜上有名的。但晴雯完全沒有襲人身上的那份奴性,她沒有沾染任何世俗的圓滑與世故。
擁有晴雯這樣個性的人,想來并非普通人家出身。書中第七十七回中曾提起過她的來歷:晴雯當日系賴大家用銀子買的,那時晴雯才得十歲。因常跟賴嬤嬤進來,賈母見她生得伶俐標致,十分喜愛,故此賴嬤嬤就孝敬了賈母使喚。
賈母對晴雯也有幾分偏愛:“但晴雯那丫頭我看她甚好,怎么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她,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所以賈母將她指給了寶玉,是賈母心中看好的寶玉的姨娘人選。
晴雯被賴大家買進來時,“也不記得家鄉父母。只知有個姑舅哥哥,專能庖宰,也淪落在外,故又求了賴家的收買進來吃工食。”這個姑舅哥哥便是賈府的多渾蟲,而他的媳婦便是與賈璉有一手的多姑娘了。
仔細看,會發現晴雯這個身世存有不少疑點。當初香菱被薛蟠搶去當了小妾,跟著薛家人到了賈府,周瑞家的曾問她:
“你幾歲投身到這里?”又問:“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那里人?”香菱聽問,都搖頭說:“不記得了?!?br/>
香菱不記得了,一是她被拐子拐走時才三歲,能記住的事物確實不多;二是她可能被拐子打怕了,根本不敢再去想有關家鄉的事情。
可是晴雯被賴大家買來時,她已十歲。十歲已經懂得不少事,已可以服侍別人,小時候的事情也能記住不少了,但她卻不記得家鄉父母,這個未免讓人生疑。若她全部不記得也罷,可她卻記得有個姑舅哥哥,還知道他專能庖宰,也淪落在外。
這看起來倒像是家里出事了,家族被抄,族人或被賣或流落在外。晴雯這情景,很有可能她本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家族獲罪了,她作為罪臣之女被拍賣。她可能不是不記得家鄉父母,只是這是不能宣之于世的秘密,所以只能當做忘記了。
雖說是猜測,但也并不是毫無根據的。比如她“千伶百俐,嘴尖性大”,這分明就是嬌生慣養的小姐模樣。若是普通窮人家的孩子,多半都是怯弱怕事的性子。
甄士隱沒有官職,不過甄家也是當地望族,他對香菱視若珍寶。但香菱三歲被拐,中途又輾轉被賣,受盡了折磨,因而她的性子比較溫順柔弱,但她骨子里的溫婉和詩書之家的氣質還在。后來有機會她也恢復本性,學詩寫詩,在賈府那一眾出色的女子當中,她也毫無遜色。
說回晴雯,晴雯的性子在書中是有名的火爆。這般直性子自是從小養成的,可知她在原家庭中過得不錯,而且她有一手好繡工,這也說明她的出身不普通。
當時上等人家,都會特別注重女孩子對女紅的培養。比如黛玉的針線活就很好,史湘云也時常在家做針線,賈府三春也都能弄針弄線。這是當時社會的要求,女子無才便是德。
縱然有些貴族女子也讀書認字,但這不是分內之事,主要的還是女紅要好。李紈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但李父對女兒的要求便是女紅。從李紈、李綺、李紋幾姐妹的名字都可以看出家族對她們注重的是什么。
而晴雯也非常符合這一點。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的事跡,便充分證明了晴雯的繡工無人能及。
當時賈母給了寶玉一件雀金裘,寶玉穿去參加舅舅的宴會,他回來發現衣服后襟子上燒了一塊。因第二天還要穿,大家都火急火燎的找人去補。
麝月用包袱包了,讓婆子悄悄拿出去,說找個能干織補匠人織上。哪知婆子去了半日,仍舊拿回來,說:“不但能干織補匠人,就連裁縫繡匠并作女工的問了,都不認得這是什么,都不敢攬。”
晴雯聽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說道:“拿來我瞧瞧罷。沒個福氣穿就罷了。這會子又著急?!睂氂裥Φ溃骸斑@話倒說的是?!闭f著,便遞與晴雯,又移過燈來,細看了一會。晴雯道:“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得過去。”麝月笑道:“孔雀線現成的,但這里除了你,還有誰會界線?”
這料子,外面的織補匠人,裁縫繡匠和女工,居然無人認得。但晴雯拿過去一看,卻馬上認得是孔雀金線織的,也知道該如何界線。
晴雯的這個本事哪里來的,自然不會是進了賈府以后學來的。否則怎么其他的丫頭都不會,就她會?她們可是都受過嬤嬤專業教導和培訓的。只能說賈府的裁縫繡工都不會,甚至都沒見過這種料子。晴雯也不會是在外面學來的,畢竟外面的那些裁縫繡匠都不認得,都不敢攬活。
那晴雯是無師自通嗎?倒也沒有這樣的本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小時候在自家學會的。她在家里接觸過這樣的布料,家人也認真教習過她繡工的技能,所以她才會認得并知道如何縫補。
賈母的這件雀金裘,說是俄羅斯國進貢的,能得到別國進貢衣裳的人家絕非普通人家。由此也可知晴雯原本的家庭不差,所以見識過這樣的料子和衣服。難怪能養成她伶牙俐齒,又高傲又直爽的性子。難怪她不沾染半點奴性,原生家庭熏染的骨氣擺在那里呢!
彩云易散,霽月難逢。晴雯真的擔得起“風光霽月”幾個字。襲人的奴顏婢膝,與晴雯的驕傲可謂是天壤之別。晴雯的自尊、倔強、高傲,可與林妹妹媲美。
她作為一個丫頭,卻擁有如此性情,看似格格不入。但想想她真實的出身,才明白這性子與她完美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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