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島的夏夜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柳翠兒坐在自家小院的竹椅上,手里搖著蒲扇,額頭上還是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丈夫去世三年了,這漁村里就她一個年輕寡婦,日子過得格外艱難。
"翠兒妹子,還沒睡呢?"院墻外傳來個油滑的聲音。柳翠兒手里的蒲扇一頓,眉頭就皺了起來。是鄭少爺,族長的獨子鄭富貴。這人三十出頭,仗著老爹是族長,在村里橫行霸道,專愛調戲大姑娘小媳婦。
"鄭少爺,這么晚了有事?"柳翠兒站起身,往屋里退了兩步。
鄭富貴已經推開籬笆門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個酒壺,滿臉通紅,一看就是喝多了。"哎喲,一個人多寂寞啊,哥哥來陪陪你。"說著就往柳翠兒身上湊。柳翠兒慌忙躲閃:"鄭少爺請自重!我要喊人了!"
"喊啊,這大半夜的,看誰來管你?"鄭富貴一把抓住柳翠兒的手腕,酒氣噴在她臉上,"你男人死了三年了,裝什么貞潔烈女?"柳翠兒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使勁掙扎著。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一個背著貨擔的年輕漢子沖了進來,正是常來村里賣雜貨的趙三。他一把推開鄭富貴,把柳翠兒護在身后:"鄭少爺,欺負寡婦算什么本事?"鄭富貴踉蹌兩步,臉色陰沉下來:"好你個趙三,敢管老子的閑事?"他眼珠子一轉,突然扯開嗓子大喊:"來人啊!捉奸啦!柳寡婦偷漢子啦!"這聲喊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不一會兒,左鄰右舍的燈都亮了起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柳翠兒臉色煞白,趙三也愣住了。鄭富貴趁機溜到院門口,繼續大喊:"快來看啊,柳寡婦和貨郎趙三偷情被我撞見了!"
最先趕來的是村里的幾個壯漢,接著是族長鄭老爺。鄭富貴添油加醋地說他路過時聽見動靜,進來一看,柳翠兒和趙三正在行茍且之事。
"我沒有!是鄭少爺要欺負我,趙三哥是來救我的!"柳翠兒哭喊道。趙三也連連解釋,可誰信呢?一個外村貨郎,一個大半夜出現在寡婦家里,說破大天去也沒人信他們是清白的。族長鄭老爺鐵青著臉,一揮手:"綁起來!按族規處置!"
第二天一早,湄島祠堂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柳翠兒和趙三被五花大綁跪在中間,面前放著兩個竹編的豬籠。族長鄭老爺端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站著得意洋洋的鄭富貴。
"柳氏不守婦道,與外男私通,敗壞我湄島門風。按祖宗規矩,今日午時三刻,浸豬籠!"鄭老爺宣布完,底下村民議論紛紛,有嘆息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不忍心的,但沒人敢站出來說個不字。就在這時,村口傳來一陣馬蹄聲。一隊衙役簇擁著個年輕官員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新上任的縣令于功江。
"住手!"于功江翻身下馬,大步走到祠堂前,"本縣接到報案,說這里要動用私刑,可有此事?"鄭老爺連忙起身行禮:"大人明鑒,此乃我族家務事,按族規處置奸夫淫婦,不勞官府過問。"
于功江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眉清目秀,卻自有一股威嚴。他掃視一圈,目光在柳翠兒和趙三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鄭老爺:"大清律例明令禁止私設刑堂,更遑論動用死刑。族長莫非不知?"
鄭老爺臉色變了變:"這...這是我族百年規矩..."
"百年規矩大不過王法!"于功江一甩袖子,"來人,把這兩個人帶回縣衙,本官要親自審理此案!"衙役們上前解開了柳翠兒和趙三的綁繩。鄭富貴急了,跳出來喊道:"大人!這二人通奸證據確鑿,全村人都可以作證!"
于功江冷冷看他一眼:"哦?那你說說,你是怎么發現他們通奸的?"鄭富貴支吾了一下:"我...我昨晚路過,聽見屋里有動靜..."
"半夜三更,你路過寡婦家門口做什么?"于功江追問。鄭富貴語塞,額頭冒出汗來。鄭老爺見狀,趕緊打圓場:"犬子巡邏村中,也是為保一方平安。"
于功江不再多言,命人將柳翠兒和趙三帶回縣衙,自己也翻身上馬。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鄭家父子一眼:"此案本官必會查個水落石出。"
回到縣衙,于功江立即升堂問案。柳翠兒跪在堂下,哭訴事情經過。趙三也詳細說明自己只是路過聽見呼救,才進去救人。于功江聽完,眉頭緊鎖:"柳氏,你說鄭富貴要非禮你,可有證據?"柳翠兒搖頭哭泣:"民婦...民婦沒有證據...但求大人明鑒!"
"大人!"趙三突然想起什么,"小的貨擔里有一包新進的胭脂,昨晚拉扯時掉在柳家院子里了,那上面應該有鄭富貴的指紋!"
于功江眼睛一亮,立即派衙役去柳家搜尋。不多時,衙役帶回一個摔碎的胭脂盒,上面果然有指紋。于功江又命人取來鄭富貴的手印比對,完全吻合。
"傳鄭富貴!"于功江一拍驚堂木。
鄭富貴被帶上堂來,起初還想狡辯,可當于功江拿出指紋證據時,他慌了神。于功江乘勝追擊:"鄭富貴,你可知迷奸婦女是何罪名?誣陷良民又該當何罪?"鄭富貴腿一軟跪在地上:"大人饒命!小的...小的一時糊涂..."
"還不從實招來!"于功江厲聲喝道。
在鐵證面前,鄭富貴終于交代了實情。原來他垂涎柳翠兒美色已久,昨晚借著酒勁想去占便宜,沒想到被趙三撞破。他怕事情敗露,就反咬一口,誣陷二人通奸。他爹鄭老爺護子心切,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按族規處死二人,以絕后患。
案情大白,于功江當堂宣判:"鄭富貴迷奸未遂,誣陷良民,杖責八十,流放三千里!族長鄭某濫用私刑,革除族長之位!柳翠兒、趙三無罪釋放!"
柳翠兒和趙三叩頭謝恩,淚流滿面。圍觀的百姓也紛紛稱贊于大人明察秋毫。
退堂后,師爺湊過來低聲道:"大人,鄭家在本地勢力不小,您這樣判會不會..."
于功江正色道:"本官只認王法,不認勢力。浸豬籠這等陋習早該廢除,今日正好借此案立個規矩!"
一個月后,朝廷批復下來,不僅同意了于功江的判決,還通令全省禁止民間私刑。湄島的百姓再也不用擔心動輒得咎,柳翠兒也在趙三的幫助下搬到了鄰縣,開始了新的生活。至于鄭家,自從鄭富貴被流放,鄭老爺被革除族長之位后,再也不敢在村里作威作福了。村里老人說,這就是報應,做人啊,還是要講良心。
于功江后來官至知府,一生清明,斷案如神。每當有人問他為官之道,他總說:"法理不外乎人情,但人情不能越過法理。當官的要做的,就是在二者之間找到平衡。"
這話傳到湄島,村民們都說,于大人說得對極了。要不是他,柳翠兒和趙三早就冤死在豬籠里了。從那以后,湄島再也沒人提浸豬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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