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頭上的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就像我的念想一樣,一年年總也斷不了。我已經當了爸爸,又當了爺爺,但我已經三十多年沒叫過媽媽了。我想著,等哪天我扛不動水泥了,就回村里挨著那堆土躺下,沒準那時候,我再叫媽媽,她就能聽見了。”
近日,短視頻平臺某博主在街頭發起了一場創意寫作的活動——讓人挑戰寫作歷年高考同題作文,兩名大爺接受了挑戰。其中一名在工地工作的大爺抽到了1957年高考作文題《我的母親》(原文附后),并現場寫下作文。就是這樣一篇沒有任何華麗辭藻修飾的作文,卻被網友咀嚼出了人性的溫度,紛紛表示,文字質樸,催人淚下,深深被打動,直呼“寫得像余華”“看了眼淚忍不住”。
7月11日,有記者聯系上了視頻發布者連文杰,其表示,大爺是太原古交市人,今年60多歲,視頻中展示的作文內容由大爺獨立寫作,產生的版權收入也會全給大爺。
大爺抽中《我的母親》作文題 視頻截圖
從小學起,所有人就開始描寫自己的母親,更有很多作家寫出了感人至深之作。這個大爺在作文里只是平鋪直敘,淡淡白描,把他已去世母親的故事娓娓道來,卻好似在互聯網上放了一顆“催淚彈”。
他寫母親生前的勞累:“母親啊,一輩子就沒閑過,天不亮就起,摸著黑才歇,家里家外操不完的心,穿得永遠是洗得發白,補了又補的衣裳。”
也寫自己的勞累:“我在城里干了大半輩子苦力,扛水泥、扎鋼筋、爬腳手架,身上肩上全都是老繭,累是真累,可想想母親當年端那口大鐵鍋的勁兒,想想她凍得發抖還咬牙撐到天亮的樣子,我這力氣就又上來了。”
寫對母親的想念,也寫自己的心愿:“我已經當了爸爸,也已經當了爺爺,但我已經30多年沒叫過媽媽了。我想著,等哪天我扛不動水泥了,就回村里挨著那堆土躺下,沒準那時候我再叫媽媽,她就能聽見了。”
從眾多網友的留言中,我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寫作的重要意義,是通過文字凝練個體經驗,并將其鍛造成打開公共情感的鑰匙”。那些讓我們眼含熱淚的文字,一定是從最真實的生活土壤中滋生出來的,有真實,才有真情。再高級的寫作技巧,恐怕都抵不過一個“真”字。
這篇作文能夠感動大家,根本上還是因為里面真摯的情感,簡單的生老病死、柴米油鹽,對母親深沉的思念,讓人立馬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讀起來讓人捧著紙巾沉默良久。
這不禁讓人深深思考,究竟什么是好的文字?
因為從事文字工作多年的原因,經常有朋友讓我看看他們閑暇時候寫的文字如何,我總是說“沒有性靈”。《文心雕龍》里面強調:“情者文之經”“洞性靈之奧區”,文章的“性靈”不在于引經據典,不在于駢散鋪排,而在于直達人心。我的朋友們大多是都市白領,寫出來的東西難免傷春悲秋、吟風弄月,缺少“人味兒”“泥土味兒”。
前段時間,在書店看書偶遇陳行甲新書發布會的工地大叔劉詩利的故事引起了不少關注,在接受《人民日報》采訪時,劉詩利同樣表達了自己作為農民工對文學的喜愛和對知識的渴望。大眾對此類新聞的感動,足以證明好的內容必須得扎根生活,根植在文明的潛意識里,擁有最廣大人民能夠通感和共情的生命力。
如今,這些樸實動人的文字走紅,似乎證明了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無論時空如何轉變,人們依然渴望這種最真實的情感,依然欣賞這種最質樸的文字。
而當前的互聯網上卻好像非常缺少這樣樸素的、真摯的、有生命力的情感表達。文變染乎世情。大數據時代來了,AI時代也來了,人人都可以花幾分鐘就能“寫”一篇像模像樣的文章甚至論文,但那些真正屬于每個人自己生命的情感、記憶和細節,永遠是大數據和AI替代不了的。
就像“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好文字的閃光肯定是難以掩藏的。無論人們的物質和精神消費如何豐富,無論技術場景如何迭代,這種本真的元素終究是無法取代的,永遠有一種捕獲人心的力量。這也是這些文字走紅的原因所在,因其契合了人們最原始也最本質的心理結構和內心需求。
值得多說一句的是,這篇作文并不是“無主題創作”,而是來源于一個高考作文題。這一情節本身,或許也可以讓人多一重思考:在語文教育和寫作訓練中,如何去安放這種個人化的元素,鼓勵一種直抒胸臆、平實動人的風格?這個偶然的動人瞬間,如果能引起這種思索,或許能沉淀出一些長遠的價值。
我的母親
今天我巧遇拍短視頻,采訪還需要抓題,因為我是這群工友中唯一上過高中的,兩個女孩子就選中了我。我有幸抓到了我的母親這個標題,重溫母親的回憶,讓我思緒萬千。
母親走了30多年了,就埋在村頭的老墳地里,她的模樣,她的一舉一動就跟在眼前似的。母親啊,一輩子就沒閑過,天不亮就起,摸著黑才歇,家里家外操不完的心,穿得永遠是洗得發白,補了又補的衣裳。她心善,能容人,跟鄰里沒紅過臉,有啥好東西總先緊著別人。
最讓我忘不了的是吃飯,一大家子人圍著桌子,母親從來不上桌。她就在灶臺邊忙活,等我們都吃完了,她才瞅瞅鍋里剩下了,就扒拉兩口,要是沒剩,她就不吃了,說不餓。那會兒日子都緊巴,窮富差不了多少,可人心熱乎講情義。母親就是那最厚道的一個,她包的餃子那叫一個香,是窮日子里最盼的念想。
過年是她最累的時候,洗洗涮涮準備年飯,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可臉上總掛著笑,看著我們放炮仗,那股高興勁兒,她比我們還樂呵,再破的衣裳經她的手也給我們拾掇得干干凈凈。那時候還是集體,一年四季都出不到一點新鮮菜,到秋天就要分口糧,白天打下谷子,晚上分給每家每戶,這一分就是一個大晚上。
農村的秋天還是一個很冷的秋天,母親身上穿得很薄。糧食分到家以后,母親這一晚上凍得受不了,她那薄薄的被子圍在身上,一會兒天就亮了。母親一天的辛勞又開始了,她揉揉眼,又得爬起來給一大家子弄吃的。家里人多,那口燒柴火的大鐵鍋死沉死沉,端上端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力氣活兒。現在想想,母親那瘦小的身子,哪兒來那么大勁兒?
母親走的時候才50出頭,是累病的。如今她的墳就在村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包。每次回村,我總要去那兒站站,跟她說說話。我在城里干了大半輩子苦力,扛水泥、扎鋼筋、爬腳手架,手上肩上全是老繭。累是真累,可想想母親當年端那口大鐵鍋的勁兒,想想她凍得發抖還咬牙撐到天亮的樣子,我這力氣就又上來了。母親沒享過福,可她教會我的就是這骨子里的硬氣和對家的擔當。我得把您撐起來的這個家接著撐下去,撐穩當。
墳頭上的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就像我的念想一樣,一年年總也斷不了。
我已經當了爸爸,也已經當了爺爺,但我已經30多年沒叫過媽媽了,我想著等哪天我扛不動水泥了,就回村里挨著那堆土躺下,沒準那時候我再叫媽媽她就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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