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三月底,也就是洋子到中國后僅兩個月,她的丈夫、齊齊哈爾憲兵隊山內一郎少尉,在中國東北的林甸縣被抗日武裝力量擊斃。
從一九四四年開始,美國及盟國英、法、荷、澳和新西蘭的軍隊在太平洋戰場進行了反攻。四四年十月,美軍在當地游擊隊的配合下在菲律賓登陸,日本扶植的菲律賓羅慕洛偽政權垮臺;二月,盟軍在硫黃列島登陸,四月攻占太平洋戰略要沖琉球群島。自四四年開始,美國空軍和中國空軍開始了對日本本土的轟炸,從四五年開始,強化了這一戰略行為。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五日,日本內閣會議不得不作出了《在大都市強疏散綱要》,以求以日本本土為基地進行最后的“決戰”。
在這一期間,中國、朝鮮和東南亞各國人民的抗日運動蓬勃展開,反法西斯的統一戰線已廣泛形成。
日本法西斯已處于戰敗的前夜。
戰敗前的日本法西斯瘋狂地垂死掙扎。
在石谷川洋子到中國時,中國的東北四省(所謂滿洲)這塊日本的侵略勢力控制了近四十年,有著二戰中歷史最長的偽滿溥儀政權,駐守著一百萬日本最精銳之部隊關東軍的地方,雖然被認為是日本生命線,已無昔日的“安全”可言,雖然日軍仍控制著大中城市和交通要道,在廣大農村已不是他們的“勢力范圍”。在這樣的情況下,日本軍心渙散,社會上的一則流言就能使他們惶恐不安。
比如,在齊齊哈爾的轄區內,一九四四年一月,就有一則流言,說在五臺山上發現了一位神仙,神仙說,強行征糧,還有最后一次。這則傳言意味著日本的末日將很快來臨,使日本憲兵隊極為惱火。在戰后經過中國改造的土屋芳雄先生后來成為有名的日中友好人士,他當時是齊齊哈爾憲兵隊的少尉情報班長,就曾為這則傳言專門跑到林甸縣去調查了一番。
到山內一郎少尉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再去林甸縣,已不是調查“謠言”制造者。林甸出現了有組織的抗拒征糧。
林甸縣是見不到山的大平原,土地肥沃,是北疆有名的產糧區,這一帶出現抗糧,使日軍極其擔心。
日軍在東北的強征糧食在每年年底進行。這個時期路上的積雪很厚,使用雪橇運輸很方便。征收的糧食主要品種是高粱和大豆。名義上是除留下農民的種子、口糧,其余的全部征收,實際上日軍根本不顧實情,毫不留情地強征,留下的根本不夠農民度日糊口。到一九四四年年末征糧,日軍連起碼的種子、口糧都不準備留下,統統搶光。如果誰藏點糧食,就會作為“對日本政策不滿的百姓”慘遭迫害。面對如此強暴,在抗日聯軍的支持下,一些地方出現了農民們有組織的抗糧。對這次抗糧,憲兵要求林甸縣警務科調查,因調查不力,憲兵隊派山內少尉前去督辦。
在偽滿政權中真正握有實權的是日本人,在其每一個縣級政權中,都有一名日本人當副縣長,中國人縣長雖是個正的,沒副縣長首肯,他什么事也不敢干。
山內帶著助手到了林甸縣,日本副縣長和其他日本人個個神情沮喪。由于抗日聯軍第三路軍的頻繁襲擊,這些日本人的宿舍也都龜縮到一個院子里。山內少尉只好與他們擠在一起。他們對抗糧的事已沒有任何信心,出于無奈,只得派幾個人跟山內第二天去調查。
山內的調查根本沒展開,就被活動在這一帶的第三路軍王明貴支隊長率領的十二支隊打死了。
一得到山內陣亡的消息,洋子的下衣被尿浸透了。她仿佛傻了,幾個象他一樣的軍官妻子忙著給她換衣服,安慰她,她無知無覺,任人擺布。
丈夫出門前她就像有預感,心惶惶地跳,扯著丈夫的衣袖不放手。丈夫倒沒半點擔心,哈哈地笑著。
“我殺了多少支那人?洋子,有一百多個了!還從沒有人膽敢殺我。不用擔心,支那人滿洲人都是些豬,只能被殺掉。林甸縣有美麗的狐貍,肥胖的狍子,還有最好吃的鹿。等著吧,我會帶回一大堆獵物,讓你美美吃一頓。說不定還能帶回一個支那人的頭來!你見過離開身體的人頭嗎?看上去還像活著,非常奇怪的樣子,很有趣!”
山內一郎被他稱之為只能被宰殺的支那人殺了,他的頭是不是也被割的下來,讓人看上去非常奇怪的樣子?
石谷川洋子癡癡呆呆地過了一個月,每天晚上都要像以往那樣給丈夫鋪好被褥,然后脫光衣服等著她強悍的丈夫來親近她。
四月末,她收到了丈夫的妹妹寫來的信,信中說,山內次郎在琉璜島陣亡了,父母親都快要瘋了,問哥哥和嫂嫂能否回家探親。
癡呆了一個月的石谷川洋子哭了出來,哭得天昏地暗。
想當帝國軍官的次郎剛到前線就作完了他的夢。一郎已經回了日本,家里就要接到他的陣亡通知書了。山內家的驕傲前后一個月就全完了,僅有的兩個兒子都死了。
洋子眼前跳動著那個穿著白衣服戴著白頭巾的次郎,慷慨激昂地演講著為圣戰獻身的次郎,一身戎裝高呼“萬歲”的次郎,沒有了頭的次郎。她愛的是次郎,為了愛次郎才嫁給了他的哥哥。丈夫死后,她還在夢里見到了次郎,甚至夢到次郎代替哥哥和她做夫妻的歡樂。
哭罷的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推開勸慰她的軍官妻子們,闖進了憲兵隊長玉岡大佐的辦公房間。
“可以當憲兵嗎?我要殺支那人!把他們的頭割下來!”
玉崗久久地看著她。
“山內君的弟弟也陣亡了!”她擦去又流出來的淚,“玉崗太君,我要給他們報仇!我祖父也是在滿洲陣亡的!”
“洋子,我很欽佩你!不愧是山內君的妻子!就象赤穗義士們的妻子一樣使人敬佩!只要有可能,我一定滿足你的
愿望!”玉崗大佐作為高級軍官,作為男人,向他部下的妻子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日本投降后,當他在蘇軍監獄自殺的時候是否想到了石谷川洋子不得而知,但他確實就在第二天召集了所有軍官妻子做了那番關于貞女的演講。
不久,他被召到關東軍憲兵司令部聽取在嚴峻形勢下帝國決心和策略的指示,見到了老同學崗山中佐。崗山問他有沒有合適的女人推薦來入伍時,他立刻提出了石谷川洋子。崗山對這個女人的情況非常滿意。
石谷川洋子在入伍登記時將她的姓氏改回了娘家姓氏。并非對山內家不敬重,而自激勵自己,她的血管里還流著祖父的血,她要向祖父那樣成為一名優秀的帝國軍人,使石谷川家的后代都將她引為自豪。
日本軍國主義及忠君愛國的傳統力量,就這樣在一普普通通的日本姑娘身上發生了作用,使她由一個普通國民一個戰爭罪惡的承受者變成為一個法西斯軍人。
當然,人和人是不同的,法西斯軍人也千差萬別,但這不能改變其基本屬性。
人有性別,但是人類沒有性別。因此,戰爭也沒有性別。因此,法西斯挑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不是一場男人的戰爭。因此,女性并不是戰爭的受害者。戰爭的受害者是沒有性別的民族、人類。
石谷川洋子在訓練結束后跟小野少尉去死谷路經齊齊哈爾,玉崗大佐又專門單獨召見了她。
“石谷川君,”一個男性高級軍官稱一個女兵為“君”,在日本,是最高規格的尊重,“你會成為日本歷史上的女英雄的,比那些貞女更讓人敬重。”
“我一定不負太君期望!”石谷川洋子又想流淚,拼命忍著。
“石谷川君,拜托了!為帝國爭光吧!為大和民族爭光吧!為天皇陛下爭光吧!拜托了!石谷川君。”
太陽落山的恐懼
“哈依!”石谷洋子躬身報還玉崗大佐的鞠躬禮。
洋子一個愣怔醒過來,擦一根火柴照亮還是丈夫留給她的手表,已過了交班時間。擔心違反軍紀,還是在崗上睡著了。反正也沒有出什么事,睡就睡了吧!她很認真地為自己辯解一番,揉著眼睛大打著哈欠。剛才是怎么睡過去的,她一點也想不起來。她點上蠟燭,到里面的山洞搖醒接崗的乙津芳子。
乙津芳子賴著不醒,抗不住被困意襲擾的洋子一個勁地搖。再賴不過去,一挺身起來,抓過洋子戴表的手腕,湊到她另一支手持的蠟燭下一瞧,立時撇起了嘴角。
“我想你就睡在崗上!”
洋子不會扯謊,有幾分尷尬地笑著,“實在太貪睡了,不知不覺的,”瞅著芳子一臉的不高興,忙討好地把衣服堆到她身前。
乙津芳子一穿上軍裝立刻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挺一挺有些像男孩子的胸脯,拉拉衣襟;“石谷川上等兵,有什么情況?”
“沒有情況。”
石谷川洋子忍不住笑,芳子可不感覺有什么好笑的。她拿起自己的槍,一本正經地上好刺刀。根本不理會洋子,吹滅蠟燭,摸著黑走過外洞,站到哨位上,借著洞外的微光,可以看到芳子抖擻的身影。洋子知道,芳子不是做給什么看,她會極認真地站完一班。
夏日的大興安嶺有許多巨大的蚊子,這些蚊子的攻擊性極強,人一停下來,至少有一個師團的蚊子就震動著沉雷樣的轟響涌上來。去年她們來死谷的路上,小野少尉教了個宿營的辦法,點起三堆火,人坐在中間,就可不受侵擾。這些蚊子雖然兇狠,又愚蠢得很,完全不懂得先高高飛起越過火堆,再從下空降落下來。它們擁擠成一團,偏又從火堆上向里面進攻,根本不理會火堆間黑暗的缺口,結果全都葬身火海。那情景極奇,成千上萬的蚊子看去很可怕地攻來,一遇到火光,翅子立刻著了,變成一個個閃亮一次的小火球紛紛落下,并不落到火堆上,便一個個你先他后地爆開,向四下斜射出呼嘯著火光的輕微炸響。
這些蚊子有嚴格的作息時間表,在太陽下山之后暗淡的黃昏里,它們從匿身處飛出來集結成團,向一切活動的生命展開攻勢。到天將黑時,是它們最活躍的高峰期。到大約九點鐘,它們像得到了號令,全都不見了。一直到第二天黃昏才重新出動。
山東里的蚊子極多。她們才來死谷時,頭一天因焚燒尸體沒有覺察,到第二天黃昏被襲來的巨蚊咬得無處躲藏。原先駐守的官兵們可能有相應的辦法,所以女兵們個個詛咒為什么沒有驅蚊避蚊的東西。到第二天早上,被彼此看著對方,滿臉起伏的灼痛也擋不住放聲大笑。幸虧在朝鮮長大的乙津芳子是這方面的專家。第二天她出去采來許多草,辮成長長的繩子,待巨蚊襲來前,在洞里點燃它,熏起許多味很古怪的煙霧,蚊群就慌亂地四散逃開。從此,每天巨蚊活動的時候,它們就全待在草繩周圍,絕不離開。等九點以后,才跑到鋪地板的洞里點上蠟燭,開始萬籟俱寂與世隔絕的長夜。夜是最脆弱的時刻,太陽的每次落山都給他們大日本帝國的紅太陽國旗沉落的恐懼,每個人都抗不住尋求麻痹的刺激。因此,很快就葬送了男孩子樣的宮崎。
洋子躺下后襲擾她良久的困意象蚊子一樣不見了,她、怕影響別人,艱難地忍受著不翻身的折磨,亂紛紛的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一個個念頭紛呈繽示,不及她去細想,又一個個滑落過去。就很煩亂。
“洋子?”
“哈依。”洋子的頭腦便清凈了。她知道自己想什么。美絹看來是一直沒有睡著,她本事真大,能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這大概是在慰安所練出來的。洋子在齊齊哈爾時聽一個軍官家屬說過慰安婦,一天要接幾十個士兵,“那可真夠受!”她們嘻嘻哈哈地議論著,猜想自己的男人定是個個去享用過的。洋子對慰安婦沒有好感,日本的正經女人是不肯同妓女說話的。又為她們可憐,一天受幾十個男人的粗暴,罪定是很難捱的。所以有個家屬說慰安婦們個個肯定是快活的不行,一輩子受用了不知多少男人,別的家屬起她的哄,戲弄她也去快活,洋子就不哄:“那些女人也夠可憐的!”她是路經齊齊哈爾時才知道美絹原來是個慰安婦,憲兵隊里來得早的軍官太太有一個認識美絹,奇怪一個妓女怎么也當了兵。
從在訓練營,洋子就與美絹關系最好,在殺支那人的壯膽訓練之前兩人就很親近了。聽說美絹是妓女,洋了也沒有不舒服。兩個月的訓練已從根本上改變了洋子。如果一入伍就知道太田美娟是個妓女,依她受到的教育,是絕不與此種下賤女人交往的,那會使自己也沒貞節。
石谷川洋子輕聲應著,欠起了身,朝黑暗里的美絹徒勞地睜著眼。聽著一陣細碎之聲,聞到了美絹的氣味,接著是美絹永遠涼習習的身體。
“你還沒有睡?”
美絹不應她。
女人間的親近在洋子受到的全部經驗和教育中是個空白。在她第一次將刺刀刺入一個人的胸腔之后的那個夜晚,受了傷倒在地上的那個支那漢子絕望里飄乎著蔑視的目光就成了她自己的眼皮的影子,她不敢閉上眼睛。那是無從逃避的靈魂追蹤,支那漢子定是化成了厲鬼。祖母的故事里總有些屈死的鬼魂追逐兇手,在野外荒郊,在暴雨雷電,在滅掉了燈的黑夜,鬼魂會站到兇手面前嗬嗬冷笑,披散著長發,臉是黑的。洋子從沒殺死過活的動物。殺人的時候,刺刀穿過肋骨的抗拒之后竟是山谷般的空洞,如壓迫的惡夢乍醒的悵茫。她跪著向要熄燈的加代懇求:“不要熄燈!”美絹就來到她身邊。
這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判斷不出其性質,東方文化的一切傳統說教中缺少這一環。它仍然不光彩,它終究屬于那一種事。可是,洋子需要平靜,需要擺脫。
她只與自己的丈夫親密過。一個好女人,一輩子只能有一個男人。只有下賤貨才知道第二個男人。依田教官的命令使她困惑,軍人是帝國最優秀的人,為什么要背叛大和光榮的傳統?她哭自己,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她想到了慰安婦、妓女。一個女兵就是個軍妓?她想起了關于妓女的罪惡。
作為軍人必須自己成為另一個人。這是她唯一的解釋。
在他們家鄉,有誰殺死過一個人?山內君殺死了一百多支那人,他殺人才成為英雄,才有勛章。
崗山中佐耍遍了她們五個人,洋子是和乙津芳子一起去的。難道帝國的軍人要做這種下流事?山內君也做過嗎?
問題過多地壓在不愛思索的洋子肩上。她唯有放棄它們。她不再想丈夫、不再想次郎。在死谷,她是唯一一個不想事情的人,用她天生無憂的情格迎接每一個無聊的早晨。
她甚至沒有想到過何時離開死谷。
她容忍了一切,接納了一切。她不愿意死。
石田雄少佐的部隊留下了足夠她們幾個人吃用幾年的軍需,石谷川洋子還有什么可以發愁的事情。來死谷的后,唯有她越長越胖。
“幫幫我,洋子。”美絹的身體微微熱了,象條蛇一樣扭動。
石谷川洋子混沌的心上突然打開了一扇窗戶,美絹作這種事總有原因,第一次是壯膽教育,第二次是在來死谷的路上殺人,第三次是宮崎死……這次是為什么?為死的那個支那人?洋子遲純的感覺意外地靈敏起來。
“美絹,我知道了,我們……”
“討厭!不要說!過來……”
“你告訴我,我笨!你不說,我就說!”
太田美絹靜了片刻,推開了她,坐了起來:“我們回不了日本了!”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你會知道?”
“我愿意是傻乎乎的。”
“也許就在明天……”
“混帳!”
一聲厲喝,把洋子嚇了一跳。聽出是高橋加代。眼前一亮,是山紀子劃著火柴點上了蠟燭。除了乙津芳子,她們誰也沒睡著,全是硬撐著不肯翻身。
“加代,”對下士官,太田美絹這是少有的平和:“你比我們更明白。”
高橋抓過手槍,低下頭:“我明白它!”
“它是什么?”洋子沒弄懂高橋的意思。
“你們知道德國嗎?它是帝國在歐洲的盟國。雅利安民族和大和民族一樣,是最優秀的民族。在我們入伍的時候,他投降了。英國、美國、法國、蘇俄占領了德國。你們知道明治以前的日本嗎?美國、荷蘭國、俄國、法國都強占了日本的國土。我在滿洲醫科大學時,北野教授在一次解剖活的支那人之后對我說過:圣戰不能失敗!知道是什么意思嗎?作為帝國軍人,作為大和兒女,縱使食草啖泥,潛伏野處,也要發揚后醍醐天皇陛下時楠木正成公七生報國的精神。大日本帝國絕不會戰敗!一億國民可為大東亞圣戰玉碎戰斗到最后一個人,但是決不會戰敗。洋子,你是最后離開日本,你在國內看到國民們在干什么?”
“我們山形縣還沒什么,在神戶,女人們也在軍訓,拿著木棍。還有,聽說工廠一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
“你們都知道吧,我們離開王岡大佐時,關東軍已對在滿洲的全體日本人下達了總動員令。什么派我們來死谷?一年沒有消息,圣戰肯定困難重重。大和民族會投降嗎?陛下期望著每一個臣民,國民正在全力奮戰。大日本帝國絕不會戰敗!”
“萬歲!”乙津芳子不知何時過來的。
“我不會投降的。”美絹平靜地說。
“明天,他們真會打過來嗎?”洋子又想尿尿了。
“等著他們!”乙津芳子把槍栓拉得嘩啦嘩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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