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總覺得渾身疲憊,做什么都提不起勁兒?肚子時不時隱隱作痛,甚至偶爾還會發燒?
多數時候,我們可能會擺擺手,心想:“嗨,肯定是最近太累了,或者吃壞了肚子,扛一扛就過去了。”
家住省城的55歲老張(化名)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作為家里的頂梁柱,他總說自己是鐵打的。可大半年來,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感像影子一樣跟著他,肚子里的脹痛感也越來越強,甚至工友都開玩笑說他是不是“中年發福”,肚子都鼓起來了。直到有一次,他在單位組織的體檢中被查出血象異常,這才在家人的催促下,走進了大醫院的血液科。
經過一系列復雜的檢查,老張拿到了診斷書,上面寫著三個讓他感到陌生的字:骨髓纖維化(Myelofibrosis, 簡稱MF)。
這是什么病?嚴不嚴重?能治好嗎?一連串的問號砸向了老張一家。而更讓他和家人感到困惑的是,從他最早感覺不舒服,到最終確診,竟然過去了將近一年。
老張的經歷并非個例。最近,一項名為“INLAND”的調查,深入研究了印度骨髓纖維化患者的診療歷程,其結果為我們揭示了這個疾病背后,患者與醫生共同面臨的困境與挑戰。這項發表在《BMC cancer》上的研究,就像一幅高清地圖,詳細描繪了患者從察覺癥狀到接受治療的每一步,其中有太多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
迷霧重重的診斷之路,平均耗時10個月
讓我們先來了解一下這個“神秘”的骨髓纖維化。簡單來說,它是一種罕見的、與基因突變相關的血液系統腫瘤。 我們的骨髓是生產血液細胞的“工廠”,而得了這個病,就好像工廠里長滿了雜亂無章的“纖維疤痕”,導致正常的造血功能嚴重受損。
工廠出了問題,產品(血細胞)自然就不合格了。于是,患者會出現一系列癥狀:
疲勞、虛弱、乏力:這是最常見的“信號”,因為貧血導致身體缺氧。
腹痛、腹脹:由于骨髓無法正常工作,我們的另一個器官——脾臟,會“加班”代償性地造血,導致脾臟腫大,擠壓腹腔,引起腹部不適。
發燒、盜汗、體重減輕:這些是腫瘤性疾病常見的全身性癥狀。
問題恰恰出在這里。這些癥狀太過“普通”,很容易被誤認為是衰老、亞健康或是其他小毛病。 研究顯示,患者在出現癥狀后,第一站往往是社區的全科醫生或內科醫生(占比58%),只有少數人(39%)能直接找到血液科醫生。
從一個科室到另一個科室,從一項檢查到另一項檢查,時間就在這輾轉奔波中悄悄流逝。INLAND調查給出了一個令人心驚的數據:從患者首次出現癥狀,到最終被確診為骨髓纖維化,平均需要長達10個月的時間。
這10個月,對于任何一位潛在的腫瘤患者來說,都是一段充滿焦慮與未知、無比煎熬的時光。
確診后的漫長等待,治療為何還要再等9個月?
你可能會想,既然確診了,那就趕緊治療吧!然而,現實卻又給我們潑了一盆冷水。調查發現,在確診之后,患者平均還要再等待9個月才能開始接受正式的治療。
這是為什么呢?難道是醫生不負責任嗎?
并非如此。這背后,隱藏著一個更為復雜的醫學決策難題——風險評估的鴻溝。
對于骨髓纖維化,醫生們有一套國際通用的“風險評估工具”,其中最常用的是“動態國際預后積分系統(DIPSS)”。 這就像一個疾病的“風險計算器”,通過綜合評估患者的年齡、白細胞計數、血紅蛋白水平、有無全身癥狀等多個指標,將患者分為低危、中危-1、中危-2和高危四個等級。 這個評級,直接關系到治療方案的選擇和啟動時機。
然而,調查卻發現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溫差”:
根據“風險計算器”的客觀計算:參與調查的患者中,有36%的患者屬于“高危”級別。
但在醫生的主觀評估中:只有8%的患者被認為是“高危”。
高達28%的差距!這意味著,許多實際上病情已經很嚴重、需要積極干預的“高危”患者,可能在醫生的評估中被劃入了風險相對較低的組別。 這種對風險的低估,直接導致了“觀察等待”策略的普遍應用,也就是那漫長的9個月等待期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的痛苦與“你”的目標,一場錯位的對話
治療終于開始了。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醫生和患者,你們追求的目標一致嗎?
這項調查通過對醫生和患者分別提問,揭示了兩者在治療目標上的巨大差異,這可能是醫患溝通中最核心,也最容易被忽視的鴻溝。
患者說:“醫生,我不想再這么難受了!” 對患者而言,最迫切的愿望是改善癥狀(69%的患者選擇此項),讓自己感覺好一點,活得有質量一些(74%的患者選擇“更好的生活質量”)。 他們衡量治療是否成功的標準非常直觀:是不是不那么累了?肚子是不是不那么脹了?醫生是不是說我的情況好轉了?
醫生說:“我們要控制住你的病情進展!” 醫生的目光往往更長遠,他們更關注那些實驗室里的客觀指標,比如改善血常規(66%的醫生選擇)、治療貧血(62%的醫生選擇),以及最重要的——延長總體生存期(15%的醫生選擇)。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在患者那邊,幾乎沒有人將“延長生存期”視作首要的治療目標。
這種目標上的“錯位”影響深遠。患者可能覺得:“我還是這么難受,治療根本沒用。”而醫生可能感到困惑:“你的化驗單明明好看了很多,為什么你還總說不舒服?”
為了更精準地捕捉患者的“痛苦”,醫學界開發了“MPN-10癥狀評估量表”,這是一份包含10個問題的問卷,讓患者親自為自己的疲勞、注意力不集中、腹部不適、早飽感、盜汗、瘙癢、骨痛等癥狀打分。 它是將患者主觀感受“量化”的有力工具。
然而,調查中再次出現了“溫差”:
88%的醫生表示,他們在臨床上會評估患者的癥狀。 超過一半(54%)的醫生甚至說自己會使用MPN-10量表。
但當問及患者時,只有1%的患者表示醫生曾讓他們填寫過這份量表。
這巨大的落差說明,很多時候,所謂的“癥狀評估”可能只是醫生基于臨床經驗的觀察,而非系統性地、傾聽患者心聲的結構化評估。患者的真實痛苦,很可能就在這不經意間被打了折扣。
治療武器庫的選擇與患者的真實感受
面對骨髓纖維化這個頑固的“敵人”,醫生手中有哪些武器呢?
調查顯示,在印度,臨床上最常用的治療方案是:
羥基脲(Hydroxyurea):這是一種傳統的化療藥物,也是最主要的治療選擇(55%的患者正在使用)。
沙利度胺(Thalidomide):一種免疫調節劑。
蘆可替尼(Ruxolitinib):這是全球首個獲批用于治療骨髓纖維化的靶向藥物。 它能精準打擊疾病背后的JAK/STAT信號通路。 該藥于2013年已在印度獲批。
不同的武器,帶來的戰斗體驗也不同。調查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盡管羥基脲是使用最廣泛的藥物,但患者的滿意度并不高,僅為19%。
相比之下,雖然只有16%的患者使用了靶向藥物蘆可替尼,但其滿意度卻高達50%,是所有治療方案中最高的。
為什么會這樣?答案或許又回到了我們之前討論的“治療目標”上。大量的國際研究已經證實,蘆可替尼這類JAK抑制劑,在縮小脾臟、改善患者生活質量(QoL)和緩解包括疲勞、腹部不適、骨痛在內的整體癥狀方面,效果顯著。 它恰好精準地命中了患者最關心的“靶心”——讓我感覺更好,讓我活得更有質量。
從“治病”到“治人”,我們需要一座溝通的橋梁
這項來自印度的調查,雖然數據并非源于中國,但它所揭示的關于罕見病診療的共性問題,對我們有著極強的參考和警示意義。它告訴我們,在對抗骨髓纖維化這場漫長的戰役中,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更先進的藥物和技術,更需要一座連接醫生與患者的、堅實的“溝通之橋”。
對于每一位可能正被模糊癥狀困擾的朋友:
請不要輕易忽視身體發出的每一個“求救信號”。持續的疲勞、不明原因的腹脹、發燒盜汗,如果這些癥狀纏繞您數月之久,請一定及時就醫,最好能咨詢血液專科的醫生。在就診時,請勇敢、清晰地表達您的感受,告訴醫生:“我最希望解決的,是……”。
對于每一位奮戰在一線的醫者:
這項研究提醒我們,在依賴客觀檢查指標的同時,更要主動去傾聽患者的主觀心聲。 像MPN-10這樣的癥狀評估工具,不應只是躺在文獻里的“高科技”,而應成為診室里常規的“體溫計”,用來度量患者真實的痛苦溫度。 在制定治療方案時,不妨多問一句:“對于接下來的治療,您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努力將醫生的專業目標與患者的個人期望對齊,是提升治療依從性和滿意度的關鍵。
從診斷的10個月延遲,到治療的9個月等待;從醫生眼中的“生存率”,到患者心中的“生活質量”,骨髓纖維化的診療之路,充滿了需要被看見和被填補的“鴻溝”。
幸運的是,像INLAND這樣的研究,正在幫助我們看清這些鴻溝。而填平它們的努力,需要醫、患、社會乃至每一個人的共同參與。因為醫學的終極目標,從來不只是冷冰冰地延長生命,更是溫暖地守護每一個生命的質量與尊嚴。
參考資料:Chakrabarti P, Bhave A, Harrison C, Seth T, Mathews V, Shetty D. A comprehensive overview of patient journey and management decision pathway for myelofibrosis in India: INLAND survey. BMC Cancer. 2025 Jul 10;25(1):1164. doi: 10.1186/s12885-025-14476-3. PMID: 40640746; PMCID: PMC12247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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