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兒子在縣城的一個小區買了房。孫子要上學，退休的我和老伴就搬過去，幫著接送孩子、做飯、收拾屋子。
一個周末的上午，兒子兒媳出門辦事。我閑著沒事，帶著小孫子去小區南邊的澗河濕地玩。我坐在樂道旁邊的凳子上，看小孩騎他的小三輪車。這時，一對看著和我差不多年紀的老夫妻，順著河邊的樂道慢慢走過來……等走近了，我認出竟然是戰友王曉軍和他愛人。老戰友見面，話就多了起來。他愛人陪著我孫子在旁邊玩，我和王曉軍坐在凳子上聊天。

我這才知道，王曉軍也在今年早些時候，從電業局退休了。我告訴他，我也從縣機械廠退下來了。王曉軍還告訴我，當年和我們一起志愿兵轉業的劉光明，去年年底也從市政公司退休了。
看著王曉軍頭上的白發，我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都老了。王曉軍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想起45年前當兵的事，好像就在昨天……
1978年12月，我和王曉軍、劉光明一起穿上軍裝，到了豫南的一個步兵師當兵。入伍前，我們仨不認識，是新兵連才慢慢熟起來的。新兵下連后，我分到步兵團警通連外線班，王曉軍去了團汽車連，劉光明則分到營房股建材倉庫當保管員。原本不熟的我們，在部隊漸漸走動了。周末或節假日，我們約著逛駐地的公園和街道，有時也湊在一起打撲克、聊天……慢慢地，我們縣一起入伍的400多老鄉里，有20多人兩年里陸續考上軍校走了，300多人也在退伍時離開了部隊……最后剩下留在部隊的老鄉里，就包括我們仨。
1983年，我在警通連立過三等功，又當了三年外線班班長，是連隊經驗豐富的業務骨干。司令部把這個轉志愿兵的名額給了警通連，我就成了我們仨里第一個轉志愿兵的人。但王曉軍和在后勤處的劉光明那年沒轉成，聽說上面給的指標太少。結果那一年，他們倆提心吊膽的，覺得在部隊當了六年兵，要是轉不成志愿兵，不光丟人，退伍回老家，恐怕連媳婦都不好找。之后的一年里，他們倆只要有空，就跑到警通連找我，說是玩，其實是想打聽轉志愿兵的“門道”。但我自己轉志愿兵真沒費什么勁，全靠平時的工作和表現。后來聽說，他們倆那一年特別規矩，領導交代的事辦得格外仔細認真。我開玩笑說，他們那會兒是“夾著尾巴做人”，比平時更賣力……

1984年9月，他們倆總算都有驚無險地轉成了志愿兵，和我一樣，每月能領36塊錢工資，也穿上了四個口袋的干部服。當上志愿兵后，慢慢我們身后也帶著幾個戰士，具體活交給他們干，我們主要是帶新人，教工作方法……
1991年，服役滿13年的我們，一起轉業離開了部隊。我回到老家，安排到縣機械廠當了修理工。在部隊一直開車的王曉軍，分到了電廠繼續開大車。劉光明則安排到專業對口的縣市政公司。劉光明在部隊轉志愿兵后，就整天跟著營房助理員跑樹苗、修水溝、搞營區綠化。當時我們仨安排的工作差不多，上班后的工資也基本一樣。
但后來，市場經濟慢慢發展，我們所在的單位也漸漸不一樣了。最先受影響的是我待的機械廠。設備老化，管理跟不上，廠里的活慢慢被別的廠搶了。到了2010年，廠子基本不行了，工資經常發不出來。為了生活，廠里允許職工自己出去干。我就在縣城邊上開了個無線電修理鋪，開始修收音機、錄音機，后來錄像機也修，再后來冰箱、空調都修上了，日子倒也不愁。
這里面發展最好的要數王曉軍。他待的電廠效益一直不錯。后來縣里建第二電廠，招人的時候，他因為肯學又會處理關系，調到了縣電業局上班，工資從企業標準轉成了事業標準，一下子漲了兩千多。
而分到市政公司的劉光明，那時卻遇到了人生一大坎。他轉志愿兵第二年，和老家的一個初中女同學結了婚。婚后妻子沒工作，在家帶孩子，照顧他父母。劉光明轉業到市政公司后，正趕上縣里大搞城市建設，公司特別忙。他一年四季跑采購，據他說，別說我們地區了，全省賣樹苗的他基本都認識。后來我們這兒的市政分家，規劃、綠化、環保、給排水先后從市政公司分出去。劉光明作為負責人之一，分到了新成立的搞縣城基建和維護的企業。企業改制后效益還行，走上了自負盈虧的路子。那些年，劉光明早出晚歸。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妻子患上了心臟病，在他孩子上高中那年病逝了。那幾年，他過得挺不容易。更不順的是，市場競爭越來越厲害，他那個企業后來也走了下坡路。

我們仨人里，在電業局上班的王曉軍日子最舒坦。到局里后，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工資還翻了一番。他說他退休時一個月拿8940多塊。但王曉軍腰椎不好，是椎間盤突出，這和他年輕時開大車跑長途有關。疼起來整宿睡不著，想做手術又怕失敗，離不開醫院和藥，也挺受罪的。
聽王曉軍說，劉光明這些年雖然挺能拼，但家里負擔重，妻子又沒了，現在從市政企業退休，每個月退休金大概4900出頭。聽到這個，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我那個機械廠2010年解散了，我自己掏錢補繳了社保，所以退休后每個月只有3870多塊。
雖然我的退休金比他們少點，但我沒啥負擔。兒子從省里一所好大學畢業后，分到縣委機關工作，兒媳婦在學校當老師。除了幫他們照顧孩子，他們的事基本不用我們操心。我們老兩口有口吃的就行，錢多錢少，都是一天三頓飯，晚上睡一張床。日子是過給自己的，關鍵看心態，得知足。不去跟別人比，往前看，平平淡淡的，身體沒大毛病，平平安安的，這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