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不愛說話，心里不痛快也懶得跟人念叨——樂呵事兒分享分享還行，糟心事說出來，不過是把壞情緒傳給別人，沒意思。可前陣子撞見的事，實在堵得慌，不說說怕是要憋出病來。

那天大清早，我是被樓下房東老兩口的罵聲驚醒的。劈頭蓋臉的，又是數落又是咒怨，聲音大得能掀了屋頂，明擺著就是讓全院人都聽見。就因為樓下那個開小飯館的租客，三十八九歲的漢子，這月房租遲了幾天。

老兩口先前催過好幾回，話里話外都帶刺，這回更是動了真火。不光指著鼻子罵，還動手往外扔人家東西，嘴里喊著要報警，那架勢，仿佛這幾百塊房租成了天大的理，他們越兇就越占理似的。

我知道那漢子的難處。他那飯館早就不行了，年前靠外賣撐著，整個行業都這德行，不是他一個人不爭氣。過完年更邪乎，連外賣都沒人點了，我常去的幾家小館子，開春也沒開門。誰也說不清咋回事，好像一夜之間，大家都不愛在外頭吃飯了。

他哪還有收入？賠了多少，沒人知道。可再難，人總得有地方睡覺吧？都快三月了，北方人以為南方該春暖花開了，可上海那幾天陰冷得鉆骨頭，他被趕出去，能往哪兒去？

說到底還是錢鬧的。他要是有錢，按時交了房租，哪會有這場難堪？可誰還沒個走背字的時候？別說幾百塊房租，真到那份上，幾塊錢飯錢都掏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老兩口要房租沒錯，可那漢子是出來闖蕩的，三十好幾的壯勞力，落到這份上夠難了。再說老兩口這些年跟著國家發展，日子寬裕，這幾百塊對他們不算啥。人家也沒說不交，就求緩幾天，何必呢？他們如今的體面，真全靠自己能耐？

那天的罵聲，不光戳在那漢子心上，院里租客聽著都不是滋味。誰沒難處？看著別人被這么糟踐，難免想——哪天輪著自己，不也一樣？一時間，滿院子都透著兔死狐悲的憋悶。

這事兒過去好幾天，那漢子湊齊房租，收拾東西回了老家。這場創業不成、還被當眾羞辱的經歷，怕是要刻在他心里很久。他看著是有自尊的人，身板壯實，真動手，老兩口哪是對手？可他從頭到尾沒吭聲，許是念著老家爹娘，想著沒長大的孩子吧。就這么個壯漢，被倆老人指著鼻子罵了半個多鐘頭，愣是沒還嘴。

這陣子總想起這事兒，心里隱隱疼。常琢磨，要是我也拿不出房租，老兩口會不會也這么對我？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會。到時候咋辦？跟他們吵，還是像那漢子一樣低著頭受著？越想越堵得慌。

人真到連房租都交不起的時候，那情景太可怕了。為了早點拿到這幾百塊，老兩口那衰老的身子爆發出的殺傷力，真讓人后背發涼。

這世界就這么無情？錢真就這么重要？沒了錢，連點尊嚴都留不住……

日子誰都不易，愿人間多份善良寬容，少點冷酷漠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