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陵3號陵鳥瞰圖。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供圖
當地時間2025年7月11日,在法國巴黎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7屆世界遺產大會通過決議,將“西夏陵”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至此,中國世界遺產總數達到60項。圖為中方代表團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7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慶祝“西夏陵”申遺成功。新華社記者 張百慧攝
西夏綠釉鴟吻。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供圖
西夏陵博物館展出的石雕力士支座。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供圖
西夏陵防洪墻。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供圖
日前,在寧夏銀川,工作人員利用西夏陵遺產監測預警平臺對陵區進行監測。新華社記者 楊植森攝
“賀蘭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漚,道逢古老向我告,云是昔年王與侯。”明代安塞王朱秩炅的詩句,生動描繪了賀蘭山腳下西夏陵這片神秘陵區的蒼茫與寂寞。
當地時間2025年7月11日,在法國巴黎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7屆世界遺產大會通過決議,將“西夏陵”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隨著申遺成功,西夏陵正以新的姿態進入世人視野,揭開這個被塵封千年、“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三分天下居其一,雄踞西北兩百年”的西夏王朝的神秘面紗。
申遺成功
實證交往交流交融歷史
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院長杜建錄當天受邀在西夏陵見證了這一重要時刻。他表示,西夏陵申遺成功,不僅是中國世界遺產數量的增加,更是人類文化遺產中一種具有典型的交往交流交融意義類型的增加。
西夏(1038—1227年)是中國歷史上由黨項民族在我國西北地區建立的多民族區域政權,前期與北宋、遼對峙,后期與南宋、金并立,其疆域主要包括今寧夏大部、甘肅西部、青海東北部等地,都城為興慶府(今寧夏銀川)。1227年,西夏滅亡。
作為公元11至13世紀西夏王朝的陵墓群,西夏陵位于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坐落于具有重要自然地理分界作用的賀蘭山山脈南段東麓山前廣袤的洪積扇戈壁荒灘上。陵區內含9座帝陵、271處陪葬墓、北端建筑遺址以及32處防洪工程遺址,與峰巒疊嶂的賀蘭山勢共同形成了雄偉壯麗的陵區景觀。陵區出土、采集可移動文物7100余件。
此次申報的西夏陵遺產區范圍為3899公頃,緩沖區為40569.5公頃,總計44468.5公頃。
“西夏陵作為西夏時期留存至今規模最大、等級最高、保存完整的考古遺存,真實完整地保存至今,實證了公元11至13世紀我國北方農牧交錯地帶多民族融合、多元文化交流,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和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過程提供了特殊物證,在世界文明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建筑歷史研究所名譽所長、“西夏陵”申遺專業咨詢團隊負責人陳同濱說。
承唐仿宋
陵寢規制的傳承創新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認可“西夏陵”符合世界遺產標準2和標準3,認為西夏陵作為多元文化交融影響的見證,其空間布局、設計理念和建筑形制繼承了唐宋陵寢制度,又融入佛教信仰與黨項習俗,形成了特殊的信仰與喪葬傳統,并見證了西夏王朝在公元11至13世紀絲綢之路文化與商業交流中的獨特地位。認可西夏陵的完整性與真實性,認為西夏陵完整展現了保存在歷史環境中的全部規劃、建筑特征,完整延續了遺產與賀蘭山之間形成的視覺和精神聯系;西夏陵各帝陵、陪葬墓、防洪工程、建筑遺址等構成要素,在選址特征、空間環境、位置布局、材料技術、歷史功能等方面均滿足真實性要求,為西夏陵突出價值形成有力支撐。
走進西夏陵區,一座座古冢身披黃土的滄桑,在連綿賀蘭的掩映下沉默而莊嚴地矗立著。陵區分布在近40平方公里的賀蘭山東麓洪積扇戈壁上,選址充分利用自然地理的特點,整體朝向基本為南向偏東,西北傍高山,東眺興慶府與黃河,背山面水、地勢高敞、面向開闊,并且各座陵的空間軸線都與賀蘭山的某個山巒頂峰相關聯,借山勢襯托出陵墓建筑的恢弘氣勢,尤以3號陵最為典型。
根據西夏陵申遺文本的描述,西夏陵采用了集中式布局,陵區南北長、東西窄,沿賀蘭山的走勢呈西南至東北方向延展。9座陵墓成組分布,每組2陵或3陵,其周圍各有數量不等的陪葬墓。陵區北端有一處大型建筑群遺址,即“北端建筑遺址”,陵區內還有防洪工程遺址。
航拍陵墓群,可清晰看到一條隱形軸線:背靠賀蘭山、面向黃河,闕臺、碑亭、陵城門、獻殿沿中線遞進排列。9座帝陵均包含闕臺、碑亭、月城、內城等標準建制,形成“凸”字形平面布局。月城門闕、陵城南門屋、門闕、獻殿、北門屋等重要建筑均沿中軸線分布,形成完整的封閉式庭院格局。雖然陵塔、墓穴、墓道略偏西,但整體仍保持著嚴謹的對稱布局。這種規整的陵園體系,既承襲了唐宋陵寢制度,又融入了佛教元素,還創新性地融入了黨項族的信仰。
“作為一個由黨項人建立的多民族政權,西夏積極吸收中原漢族文化,官僚體制效仿唐宋,主流意識形態崇尚儒學漢禮,又結合民族自身文化和價值觀進行融匯創新。”杜建錄介紹。
根據申遺文本中對西夏陵的專門研究,西夏陵在建筑類型方面豐富多樣,包括陵城、月城、陵塔、闕臺、碑亭等十余種。陵園中的城垣墻體、亭殿臺基等均為夯土所筑,內以栣木為骨,部分外包磚面。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正脊裝飾著碩大的琉璃鴟吻,檐部配有瓦當滴水,這些工藝特征正是在唐宋建筑傳統基礎上融入了黨項民族的特征。
“西夏陵在選址方位、空間布局、喪葬制度、陵墓建筑、建造技術等方面的特征,及其與賀蘭山渾然一體形成的壯麗景觀,充分展現了這一時期蒙古高原與青藏高原之間,以寧夏平原為中心,不同民族、不同生業和不同文化之間的融匯與創新。”陳同濱表示。
絲路遺珍
多元文化的交融印記
西夏陵申遺文本提出,西夏陵對我國歷史上黨項族創立并延續近200年的西夏王朝及君主世系具有不可替代的見證作用,體現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發展。陵區內發現的豐富多樣的文物,實證了公元11至13世紀西夏王朝在絲綢之路上的中繼樞紐地位,及其經由絲綢之路對中原與西域之間經濟與文化交流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在陵區東側的西夏陵博物館,一件綠釉鴟吻靜靜陳列在展柜中。這件用于大型建筑屋頂正脊兩端的構件,巧妙融合了龍與魚的元素。“它不僅是研究中國古代建筑史的實物資料,更是西夏對中原建筑文化吸收創新的見證。”西夏陵博物館館長師培軼介紹。
展廳中,國寶級文物石雕力士志文支座特點突出,吸引了眾多游客圍觀。作為石碑底座,力士緊握雙拳支撐于膝,如負重物的情態栩栩如生,面部則呈現出顴骨高突,粗眉上翹,雙眼圓睜外突的胡人風貌。不同于中原文化常見的龜砆座,其造型展現出威嚴氣勢,充滿力量感,是對唐宋佛教石刻藝術的創新。這深刻反映出西夏對中原文化技藝的學習與傳承,也證實了西夏在絲綢之路上作為文化樞紐的重要地位。
據了解,西夏陵歷次考古調查、發掘的過程中,在帝陵、陪葬墓和北端建筑遺址采集、出土7100余件可移動文物。這些出土文物主要包括各建筑材料、構件類建筑材料和構件、石碑等石刻殘塊、陶瓷器、動物形器、骨架、馬具、武器、錢幣、泥塑和壁畫殘塊以及不同材質的裝飾物、工具和生活用具等。
文字是文明的重要載體。據師培軼介紹,西夏仿借漢字造字方法,創制了近6000個西夏文字。在編撰佛經、書寫碑文時,西夏文字常與漢字并用,形成雙語文化現象。在西夏陵的發掘中,出土了近4000塊殘碑,這些碑刻包含西夏文和漢文兩種文字,碑刻內容涉及西夏王朝的君主世系、政治制度、經濟狀況、宗教信仰等方面的歷史信息。這種雙語碑刻,被視為“民族深度融合的鐵證”。
在經濟社會發展方面,西夏作為絲路支點,始終與中原王朝保持著密切的技術交流和物資互補關系。從西夏陵園出土的建筑構件來看,包括磚、瓦當、滴水等物品的工藝水平與中原地區不相上下,充分體現了西夏對中原建筑技術的吸收與借鑒。
西夏陵出土的絲織品有素羅、紋羅、工字綾等,多是當時織物中的精良品種。黨項族原本以毛皮為主要服飾材料,隨著遷徙至西北地區后逐漸轉向使用紡織品。正是在中原紡織技術的基礎上,西夏逐步建立起自己的紡織業,并專門設立織絹院進行管理。
西夏陵及其出土文物作為實物例證,生動展現了西夏從建筑、文字到政治體制、農業生產技術等方面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具有重要歷史價值。“作為多民族政權,西夏文化多樣雜糅,但占主導地位的依然是中原農耕文明。這種多元文化的交流與融匯,正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展的強勁內生動力。”杜建錄說。
陳同濱表示,西夏陵展現了黨項人既善于學習又堅持創新的特點,由此形成不同地區之間經由交往交流而產生的多元文化交融特征,這也正是中華文明延綿不絕、生生不息的內在動力。
新的起點
健全長效保護機制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高度贊賞中國政府在西夏陵文化遺產保護管理方面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取得的突出成績,認為西夏陵文物保護法律體系、保護管理體制機制、土遺址保護實踐與科研,為保護該遺產的完整性和真實性提供了有力保障。
同時,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評估報告認可了西夏陵的“整體保護狀況良好,監測體系有效”“所劃定的邊界范圍合理恰當”“滿足完整性與真實性要求”,認為“無論是帝陵、陪葬墓還是防洪工程與建筑遺址,均保留在原址,且遺址上保留了足夠的原始構件,與遺址共同支撐其真實性”,西夏陵“與賀蘭山之間的視覺聯系與精神關聯均得到維系”“完整展現該遺產及其歷史環境中保存的建筑特征”。評估報告對西夏陵保護管理工作作出了積極評價,認為“遺產法律保護體系完善,管理制度健全”“遺產相關干預活動均受國家文物保護制度管理”“這些措施為保護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提供了法律、制度和管理保障”。
據了解,西夏陵的現代保護歷程可追溯到1972年,當時寧夏文物部門經過系統調查正式確認“西夏陵”。1988年,西夏陵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工作進入新階段。2011年11月,西夏陵申遺工作正式啟動。次年,它被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保護工作進入快車道。
據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原副主任王昌豐介紹,西夏陵保護管理和申遺工作歷經四個重要階段:遺址發現階段(1972-1987年):開展初步調查發掘,1986年向公眾開放;重點保護階段(1988-2011年):設立專門管理機構,實施首批保護工程;全面提速階段(2012-2023年):完成9座帝陵、43座陪葬墓保護工程;提質升級階段(2024-2025年):高質量完成申遺文本,通過國際評估。2025年7月,“西夏陵”被正式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據介紹,土遺址保護是西夏陵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歷經近千年風雨侵蝕,夯土建筑最怕的是“根部掏蝕”——毛細水上升導致根部不斷被掏蝕凹進,形成“上大下小”的危險結構。敦煌研究院研究館員楊善龍帶領團隊攻關——對根部掏空部位采用土坯砌筑和夯筑支頂加固,配合錨固灌漿技術。
“實地考察時,委員會的專家們對西夏陵的土遺址保護技術充滿興趣,不厭其煩地詢問技術細節、創新之處,令我們感到既驚奇又欣喜。”陳同濱說,“通過文化遺產申報工作,我們為世界貢獻了遺產保護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申遺成功并非終點,而是新的起點。
“多年來,各方攜手守護西夏陵。目前,9座帝陵、44座陪葬墓的本體加固已經完成,遺址不僅有了完備的防洪、安防、消防等系統工程,還建立了包含20萬條數據的文物數據庫。”王昌豐介紹,“未來我們將借鑒國際遺產管理規范,健全文物本體監測、學術研究、社區參與的長效機制。”
據了解,國家文物局將繼續會同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重點提升西夏學研究水平,深入挖掘闡釋西夏文化在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發展進程中的重要作用;堅持保護第一,全面推進西夏陵保護傳承與展示利用,推動遺產地可持續發展,為促進文明交流互鑒、繁榮世界文明百花園作出新的更大貢獻。
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在其評估報告中,全面認可了西夏陵的突出價值,認為西夏陵整體保存狀況好,滿足真實性、完整性要求;申遺文本比較分析邏輯切題,比較對象選取合適,充分說明西夏陵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必要性;符合價值標準2、標準3。同時,評估報告認可西夏在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地位,以及西夏陵對中華文明、統一多民族國家歷史的貢獻,高度評價中國政府長期以來在西夏陵保護管理方面開展的工作。(記者 劉峰)
(人民日報海外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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