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對于很多人而言沒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是一個很“北方”、很寒冷的地區,但這片鮮為人知的土地,卻大得讓人驚掉下巴。
這片廣袤區域面積達1284萬平方公里,幾乎占據了亞洲北部的全部。若將它置于世界版圖上比較,其體量足以讓加拿大和中國相形見絀。倘若失去西伯利亞,俄羅斯的面積將從驚人的1710萬平方公里下降為426萬平方公里,從世界第1掉到世界第7。
西伯利亞這片土地,凝練兩個觸目驚心的特征:“大”與“冷”。夏季,西伯利亞南部草原尚能提供平均10-15℃的短暫溫暖;而冬季,則化身為持續半年的極寒地獄,大部分地區平均氣溫徘徊在零下25℃至零下40℃之間。
在“世界寒極”奧伊米亞康,溫度計曾記錄到-71.2℃的駭人數字,這是人類定居點有史以來最低的自然溫度。當呼吸瞬間凝成冰晶,鋼鐵脆如玻璃,這片土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著自然的威嚴。
實際上,西伯利亞并非俄羅斯與生俱來的領土。考古證據顯示,早在石器時代,這片土地已有黃種人部族活動,他們是匈奴、鮮卑、突厥、柔然等強悍民族的共同搖籃,也是美洲原住民跨越白令陸橋前的故鄉。
漢武帝時期,霍去病北擊匈奴,最北僅到達貝爾加湖,但當時漢軍認為“匈奴之地不足惜”,沒有選擇吞并。
三百年后的大唐將統治具象化。當安北都護府的治所矗立在貝加爾湖東岸,這片碧水在唐朝公文里有了新名字——“小海”。都護府的官吏記錄著黠戛斯人進貢的貂皮數量,管理著從中原通往葉尼塞河的“參天可汗道”。
在勒拿河上游的森林中,流鬼部酋長接過唐太宗賞賜的錦袍時,西伯利亞的部落首領們已然明白:向長安方向行禮,能換來鐵鍋鹽巴與生存的保障。
真正將統治觸角伸向北冰洋的是元朝。忽必烈建立嶺北行省時,行省疆域北至北冰洋的標注震驚了波斯史學家,這是人類歷史上首個對西伯利亞實施直接管轄的政權。
最震撼的是1279年那個極晝之夜:郭守敬的天文團隊在葉尼塞河口豎起圭表測量日影,將中原歷法坐標刻在北緯63度的凍土上。當驛道上的商旅感嘆“適千里者如在戶庭”,西伯利亞第一次被納入中原王朝的日常治理體系。
明朝時期,永樂帝在黑龍江口設立的奴兒干都司,其永寧寺碑文至今銘刻著“撫諭苦夷(庫頁島)諸部”的史實。即便在小冰期最嚴酷的年代,鄂倫春獵人仍穿越外興安嶺,向遼東都司進貢珍貴的黑貂皮。
宣德年間一幅邊防圖顯示:明軍哨所沿黑龍江呈箭矢狀直指北方,箭頭末端標注著“北山野人居地”,那正是楚科奇半島的白令海岸。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西伯利亞的河流山川,都回蕩著漢語、蒙古語、通古斯語系的鄉音,而非俄語的彈舌音。
1558年,一個決定性的授權改變了歐亞大陸的命運。沙皇伊凡雷帝將烏拉爾山以東的開發權交給斯特羅加諾夫家族,目標直指西伯利亞珍稀的黑貂皮。
1579年,背負懸賞的通緝犯葉爾馬克率領840名哥薩克亡命徒,攜帶火繩槍和火炮翻過烏拉爾山。面對庫臣汗率領的數萬韃靼軍隊,哥薩克人的火器噴出死亡之火,在巴巴桑戰役中,冷兵器時代的勇武在熱兵器面前化為尸橫遍野。
俄羅斯的東擴如同一場精心設計的洪水戰術。他們利用西伯利亞天然的河流高速公路系統:沿鄂畢河控制西部,順葉尼塞河深入中部,借勒拿河直抵太平洋。到1639年,哥薩克人的足跡已印在鄂霍次克海岸,短短六十年間完成了橫跨亞歐的遠征。
每個河口要塞都成為新的侵略跳板,1586年秋明城堡、1587年托博爾斯克據點、1632年雅庫茨克堡壘...俄羅斯版圖像浸透的宣紙般向東蔓延。
1652年,俄軍東侵黑龍江的清帝國疆域,駐防寧古塔章京海色率部迎擊,中俄第一場戰斗在烏扎拉村爆發。沙俄隨后在尼布楚河與石勒喀河合流處建立雅克薩城與尼布楚城,如同插入滿洲腹地的匕首。
康熙帝平定三藩之亂后,騰出手來解決北方邊患。1685年5月,清軍五千精兵從璦琿出發,三日內攻破雅克薩。俄軍雖卷土重來,卻在次年遭遇更猛烈的攻勢。
最終在1689年,中俄簽訂《尼布楚條約》,以外興安嶺和額爾古納河為界,中國永久失去了貝加爾湖牧場,僅滿足于外東北的防御緩沖區。
然而這只是暫時的休戰。19世紀中葉,清朝已然不行了,沙俄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趁火打劫,通過1858年《璦琿條約》和1860年《北京條約》,俄羅斯兵不血刃地割走外東北150萬平方公里膏腴之地,包括天然良港海參崴,從此,西伯利亞徹底成為俄羅斯獨占的禁臠。
為鞏固新征服的土地,沙皇啟動了殘酷的殖民計劃。早期移民主體竟是戴著鐐銬的流放犯,西伯利亞廣袤的荒原成為俄國最大的露天監獄。
據統計,僅1649-1770年間,就有數十萬“囚徒殖民者”被驅趕到凍土帶拓荒。緊隨其后的是被賦稅逼得走投無路的獵戶、貧農,他們在鞭子抽打下登上東去的囚車。
真正改變西伯利亞命運的鋼鐵動脈在1891年開建。西伯利亞大鐵路——這條世界最長的鐵路干線,耗費了1.5億個工作日,將莫斯科與符拉迪沃斯托克連接起來。沙俄以“每公里犧牲一條人命”的代價,換來對遠東的牢固控制。
沿鐵路線崛起的城市中,新西伯利亞成為最大亮點,如今人口約180萬,遠東第一大城市哈巴羅夫斯克則僅有140萬居民,在無垠凍原上如同孤島。
蘇聯時代曾帶來工業化曙光。衛國戰爭期間,450家工廠從歐洲遷至烏拉爾以東,烏拉爾-庫茲涅茨克煤炭冶金基地的熔爐照亮雪原,安加拉-葉尼塞河水電站群為軍工機器注入動力。
到1942年,西伯利亞生產的鋼材占全蘇1/4,生鐵占1/3,煤炭占一半。但這輪開發如同透支生命的狂奔,當蘇聯時代結束,補貼中斷,西伯利亞瞬間被打回原形。
“人口銳減已成為制約俄羅斯經濟發展的重要障礙。”俄羅斯問題專家李傳勛點破癥結。為逆轉頹勢,俄政府自2006年起實施《協助海外同胞自愿返回俄羅斯計劃》,試圖吸引哈薩克斯坦等國的俄語居民。
但效果有限,2009年時,選擇西伯利亞的移民僅占十分之一,如今雖提升到三分之一,仍難填補巨大缺口。前國防部長紹伊古一度建議將首都遷往西伯利亞,重新建立幾座經濟中心城市,不過俄政府并沒有明確表態,普京也沒有答應。
如今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汽笛仍在曠野回蕩,但已載不動這片凍土的未來,當“開放西伯利亞”的呼聲在土著部落中流傳,這片蘊藏全球三分之一資源的凍土,或許正在等待新的歷史腳本。正如一位穿越西伯利亞的旅人所悟:“沒有如果,只有變化本身才是永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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