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發現，小時候躺在院子里能看見滿天星斗，如今卻只剩幾顆孤零零的亮點。不是星星真的少了，是我們正在失去看見它們的能力。為什么會這樣？這背后是一場被城市照明悄悄發動的“光戰”。

星星還在，但我們正被“光盲”包圍

用肉眼能看到的恒星，其實數量并不多。天文學上有一個經典估算：在完全無光污染的夜空中，人眼最多能看到約6000顆星星，但前提是你得遠離城市、空氣干凈、天空無云。現實中，大多數人生活在城市或近郊，頭頂的夜空早已被人工照明“洗亮”。

根據《Science》雜志2023年一項全球性光污染研究，過去12年，夜空亮度每年平均增長9.6%。換句話說，如果你現在抬頭能看到250顆星星，再過18年，可能只剩下不到100顆。不是星星熄滅了，而是夜空變得太亮，微弱星光被背景吞沒了。

這就是“光污染”：它不是直接照你的燈光，而是地面上無數光源在大氣中發生散射后形成的一種人造夜空亮度背景。當這個背景光強超過某顆星星的視星等（亮度等級），那顆星就在人眼中“消失了”。

光污染是怎么遮住星星的？

一顆星星發出的光，可能來自幾十萬光年外，穿越宇宙長途跋涉而來，卻往往在接近地球的最后幾十公里被“攔住”。攔住它的不是云，而是我們自己制造出來的光霧。

我們需要先理解一個物理現象：大氣散射。

地球大氣中充滿了分子（如氮氣、氧氣）、氣溶膠、塵埃和水汽等微粒。這些顆粒會對光線造成瑞利散射（粒徑小于波長）和米氏散射（粒徑與波長相近）。

當地面上的燈光向上照射時，特別是LED等短波藍光，它們遇到這些微粒便被反射、折射、散射，在大氣中“漂浮”甚至反復反射，形成一種“人造光罩”。

這層光罩并不會阻擋星光，但它會極大提高夜空的背景亮度，讓那些原本就微弱的恒星光被淹沒。

天文學中有個專業術語叫“星等限制”（limiting magnitude），指的是在某種光照和大氣條件下，肉眼最多能看到多暗的星星。在城市中心，這個數值通常在2~3等星以內，而在無光污染地區，可以達到6等星以上，差距達到40倍的光強。

美國國家光污染地圖顯示，紐約、東京、上海等超大城市的夜空亮度比自然狀態下高出100倍以上。這意味著，不是星星不亮了，而是我們把背景調得太亮了，導致弱星徹底“失聲”。

LED照明讓城市更亮，也讓星空更遠

過去的城市照明大多使用鈉燈、汞燈，它們的光譜集中、波段較窄，顏色偏黃。這種光雖然也會造成一定散射，但相對容易被遮擋或定向處理。

而近年來，全球城市照明正在迅速更換為LED白光燈，這帶來了節能優勢，但也帶來了更嚴重的散射污染。

LED燈的最大問題是光譜中含有大量短波藍光（波長約450~495納米）。藍光比黃光更容易被大氣散射，這在瑞利散射方程中可以精確計算：散射強度與波長的負四次方成反比。

也就是說，相同強度下，藍光的散射效率比紅光高出約5.3倍。這就導致LED燈在夜間對天光背景的污染遠高于傳統燈具。

而且LED燈的普及帶來了另一個副作用：總照明量并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因為LED便宜、壽命長、亮度高，很多地區反而安裝了更多的燈、更密的路燈、更亮的廣告屏。這種“節能導致過度使用”的現象，被稱為“光回彈效應”。

根據VIIRS衛星顯示2012-2022年全球人工光面積年增2.2%，但地面實測亮度增速更快（因LED藍光未被衛星充分捕獲）。這說明我們不僅把更多地方照亮了，而且照得越來越亮。

所以問題不在星星，而在我們手里的開關。

星星看不見，不只是“浪漫的損失”

有人可能會說，星星看不見了又不會怎么樣。但科學界早已證明，光污染是一種實質性的環境污染，影響遠不止視覺浪漫。它干擾科學研究，破壞生物節律，甚至危及人類健康。

對天文學的影響最直接。現代大型射電、光學望遠鏡項目幾乎都必須建在遠離城市的高原、沙漠、島嶼等極端地區。

中國的FAST建在貴州深山，美國的Keck望遠鏡在夏威夷的茂納凱亞山頂，歐洲的VLT建在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不是因為這些地方“風景好”，而是因為它們夠暗。而即便如此，很多天文臺依然遭遇遠處城市的光污染“侵蝕”。

生態系統也深受其害。比如螢火蟲，其發光用于吸引異性交配。但如果背景亮度太高，它們的光信號就會被“背景光”淹沒，從而配對失敗。

英國生態學會2019年研究發現，在高亮度LED直射下，特定種群的螢火蟲交配成功率下降了60%以上。不僅如此，夜間鳴叫昆蟲、夜行性鳥類、遷徙候鳥、蝙蝠、夜開花植物，全都依賴光暗節律調節行為，一旦被破壞，將導致整個生態鏈錯亂。

真正的夜空，不該被我們自己關掉

星星沒有離開，是我們用光擋住了它們的路。我們并不缺光，而是太怕黑了。城市的繁華不該以犧牲夜空為代價，文明的進步也不該剝奪我們仰望宇宙的權利。

真正的夜空，不該被我們自己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