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系1937年時任晉察冀軍區(qū)一分區(qū)一團通信主任邱榮輝同志回憶文章。邱榮輝同志福建長汀人,楊成武上將的老鄉(xiāng),后在河北終老。1993年去世。
1939年我在一團任通信主任,參加了雁宿崖、黃土嶺戰(zhàn)斗,親身經(jīng)歷了擊斃日軍阿部規(guī)秀中將的全過程。
那天是11月7日,雁宿崖戰(zhàn)斗后,我們一團經(jīng)過一夜行軍于拂曉到達寨頭村。寨頭離黃土嶺有幾華里路程。剛到達寨頭,我一營就和敵人接上了火。剎那間,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
陳正湘團長立刻命令部隊迅速搶占制高點。于是各連紛紛行動,一營也邊打邊往高地撤。八點鐘,天才開始大亮。我和陳正湘團長還有團部的一個叫易良才的,來到西北一座山腳下的埡口附近。這座山和黃土嶺遙遇相對。埡口處不知是什么年代壘就的一座寨圍子。寨墻很寬,墻高二米左右,是用大石頭壘成的,上面有斑斑駁駁的風蝕跡象。寨墻上覆蓋著一層已腐爛的殘枝碎葉。寨圍子里還有幾棵大樹。到這里后,陳正湘團長馬上登上寨墻,取下望遠鏡觀察敵情。
一會,我們團各連聯(lián)絡的軍號聲響了起來,霎時山鳴谷應。號聲告訴我們各連已經(jīng)占領了制高點,將敵人壓制在山腳下了。
正當陳正湘團長觀察之際,天空傳來飛機嗡嗡的馬達聲,敵機飛得很低,我數(shù)了一下,一共是四架。我從埡口處向敵陣地看去,只見兩個拿太陽旗的日本兵在和飛機聯(lián)系。不大工夫,一架飛機飛到我們頭頂上了,它盤旋了一陣,先是一個俯沖,然后又飛了過來,扔下一串炸彈。
隆隆的爆炸聲在我們周圍響起來。我一看陳正湘團長還在若無其事地觀察敵情,就迅速上去把他從寨墻上拽下來。他剛想說什么,又來了一架敵機,我趕緊把他拉到寨墻腳處,同時示意易良才也隱蔽到墻腳內。緊接著就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
敵機飛走了,我們又轉移到北面的山頭。山頭上有團機關人員和營的一個連。這是一座約五百米高的山頭,上了山頭我朝山下一看,只見敵人黑鴉鴉的一大片,有的匍匐在小山包上,有的正挖工事,有的在朝我方陣地射擊。陳正湘團長命令將指揮所設在這座山頭上。
大約下午三四點鐘時,經(jīng)反復的沖殺,敵人漸漸力不能支了。他們想突圍撤離,但是都被我軍堵了回來。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在黃土嶺的一個小山包上,隱約可見有一座農家小院。那里有敵人來來往往,一會出現(xiàn)了四面太陽旗,開始同周圍聯(lián)絡。
我和參謀們簡單地討論了一下,我們認為這是敵人的指揮所。我趕緊跑到陳正湘團長的面前向他報告。他也正用望遠鏡向那個方向觀察呢,他說:“我已經(jīng)看到了。”說完他又仔細觀察了會,果斷地把右手一揮,大聲喊:“邱榮輝,去把炮兵叫來!”
我聽到命令,扭身就往山下跑。分區(qū)迫擊炮連就隱蔽在后山腳下,那時歸一團指揮。路上遇到溝坎的地方我就爬,平緩的地方我就跑,一口氣跑下了山。到山溝一看,見有幾個同志隱蔽在一個石坎后面。我顧不上去找連長和其他干部,因為天色已近黃昏,冬天黑得快,一會就看不見了。我就喊:“炮兵同志們,發(fā)現(xiàn)敵人的指揮所啦!陳團長命令你們迅速上山接受任務。你們不要集合了,一個一個往后傳,往山頭上去,快點呀!”
隱蔽在石坎后的同志聽到我喊,紛紛各自招呼其他同志。有一個戰(zhàn)士馬上扛起八二炮的炮筒子,迅速往山上跑,其他同志也都緊緊跟上。我沒有休息,又氣喘吁吁地返回山頭。(筆者注:多么生動的戰(zhàn)斗場面,多么英勇的八路軍將士!)
炮兵連的同志還沒到山頭,團機關的同志就迎上去幫他們扛炮筒,扛炸藥包。陳正湘團長召集炮兵連的干部,向他們指示出炮擊的目標。他命令炮兵一定要消滅敵人的指揮所。
炮兵連的戰(zhàn)士們活躍起來了,他們迅速地架好了炮,測準了距離。一切準備完畢,陳正湘團長下達了射擊命令。隨著一聲“放”的口令,“咣咣咣咣”四發(fā)炮彈帶著藍色的煙尾,準確地朝敵人的指揮所飛去,頓時,小山包上和那個獨立的農家小院出現(xiàn)了四團火光。(筆者注:此可為陳正湘指揮擊斃阿部規(guī)秀的最有力證言。)
那時候迫擊炮就是我們的重武器,是輕易不用的。我們的炮響,陣地上響起一片歡呼聲。同志們從戰(zhàn)壕里站起來,拍著手喊:“打得好,打得好。”日寇土兵見我們歡呼,也扭頭向他們的指揮所看,有的沮喪地向后撤退。
我們的炮打了約十個連發(fā),突然不響了。陳正湘團長一聽炮停了,趕緊問:“怎么會事?”炮兵連的干部為難地說:“我們每門炮只有20發(fā)炮彈,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了10發(fā),再打就只剩下空炮了。”這時,敵人陣地開始慌亂,尤其是敵人的指揮所人喊馬嘶,火光閃閃,硝煙蔽天。陳正湘團長果斷地說:“每門炮再打5發(fā),戰(zhàn)斗結束后,一定給你們補充足夠的炮彈。”(筆者注:戰(zhàn)場上級別較低的指戰(zhàn)員,考慮自己的實際理所當然。高級指揮員的指揮觀察能力和臨場應變非常必要。)
炮聲又響起來了,敵指揮所的整個目標都被我炮火覆蓋了。我軍四面陣地上的輕重機槍子彈向敵人的頭上傾瀉過去,像爆豆樣響成一片。戰(zhàn)斗一直打到天黑。
我記得那天很冷,我們打了一天沒有吃飯,晚上飯?zhí)У缴缴希芸旖Y了冰,大家用刺刀截開冰疙瘩,一邊吃一邊笑談白天的戰(zhàn)斗,一會兒就吃完了。
那天風還特別大,半夜過后,陳正湘團長要寫戰(zhàn)斗筆記,這是他的老習慣了,每次戰(zhàn)斗的情況他都隨時記下來,以便總結經(jīng)驗教訓。因為風大,馬燈剛點亮就被吹滅了。我們幾個同志圍成一圈擋著風,還是不行。(筆者注:優(yōu)秀的指揮習慣。)
這次迫擊炮擊斃日軍阿部規(guī)秀中將,是當時沒有想到的。黃上嶺戰(zhàn)斗兩個月后,我們在敵偽的報紙上看到消息,才知道日軍的“名將之花”在我迫擊炮的呼嘯聲里“花落瓣碎”了。黃土嶺戰(zhàn)斗是我軍歷史上有名的戰(zhàn)斗,我經(jīng)歷了炮擊阿部的全過程,在陳正湘團長的親自指揮下做了我應做的工作,至今想起來我還覺得十分光榮。
附,邱榮輝所云陳正湘記戰(zhàn)斗筆記,在陳正湘的作戰(zhàn)手記資料中得到交叉印證。
以下為陳正湘將軍回憶錄中所截取1939年11月7日戰(zhàn)斗紀實:
(11月)7、8號,我一團由東北向上莊子以西南突擊;團7日由西北向東南突擊;三團及特務團7日由西南向東北突擊,以達將敵全部包圍殲滅于上莊子以西山溝之目的。戰(zhàn)斗兩日,給敵以重大殺傷,我獲機槍2挺,步槍10余枝。因種種原因,致未取得全部勝利。(筆者注:意為沒有全殲這股日軍)
楊九坪迫擊炮連在803陣地,我令該連四門炮第一次是打教場的獨立家屋以南中間小山頭,我發(fā)現(xiàn)敵幾個挎戰(zhàn)刀的軍官用望遠鏡向我們觀察;午后四五點鐘又打了幾炮。
8日15時許,為支援三連攻占孤石山支撐點,又令四發(fā)齊射,二連隨炮彈爆炸聲舉攻占了該支撐點。敵因失了這一掩護陣地,引起一片混亂,當即像一群蜂似的,拼命向黃土嶺突圍。
特務團與逃過去的這股敵人又激戰(zhàn)一場,后特務團向大安轉移(特務團7日至8日16時,直堅持在黃上嶺村里及兩側山頭)。這兩天炮打的百發(fā)百中,可惜炮彈太少,不然可大大殺傷敵人。
我一團指揮所及迫擊炮連、三營從7日10時前進占803陣地(老鄉(xiāng)叫它白臉坡),直到8日 16時許,敵突破黃土嶺村后,我才抱著十分遺憾的心情下令東撤。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