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嘉的名字在民國上海灘的賭場、戲院和報紙頭版上閃閃發光。作為浙江督軍盧永祥的獨子,他生下來就攥著一副“王炸”,父親是袁世凱麾下的一等男爵,皖系軍閥的核心人物,手握重兵盤踞江浙,人稱“滬浙王”。
“民國四公子”的光環更是將他推向名利場的頂峰。與他齊名的三位是誰?孫中山之子孫科、張作霖之子張學良、段祺瑞之子段宏業。
但盧小嘉的畫風截然不同:張學良談救國,孫科論政治,而盧公子只熱衷兩件事,“撩狠話”和“搶風頭”。
他的人生劇本仿佛自帶“免死金牌”。父親盧永祥中年得子,對他百依百順。巡捕房抓了他打牌作弊?一個電話放人。
商人拒絕“孝敬”軍費?第二天店鋪就被士兵砸爛。上海灘流傳著一句調侃:“盧公子咳嗽一聲,黃浦江的魚都要抖三抖。”
可誰都沒想到,這位公子哥的“黃金開局”,竟會砸在上海青幫教父黃金榮的頭上。
兩記耳光,扇翻上海灘
沖突的導火索,是個唱戲的姑娘。
露蘭春,黃金榮砸錢捧紅的坤伶。他為她造劇場、雇打手控場,每晚親自坐鎮喝彩,儼然一副“護花金剛”的架勢。
1923年秋,盧小嘉慕名到“共舞臺”聽戲,卻被露蘭春冷拒。正憋著火,偏巧她當晚唱錯詞,盧公子當即在包廂扯嗓子喝倒彩:“嗬!這調門奔喪去呢?”
全場死寂。黃金榮臉色鐵青,一揮手,打手們把盧小嘉拖進后臺揍得鼻青臉腫。挨打時盧小嘉沒吭聲,但離場前撂了句話:“黃金榮,明天太陽落山前,我讓你跪著求我。”
他說到做到。次日,淞滬護軍使何豐林(盧永祥老部下)的軍隊荷槍實彈包圍共舞臺。黃金榮正在包廂叼雪茄,突然被槍托砸倒,像麻袋一樣拖上車,押進龍華何公館的地牢。
這位叱咤黑白兩道的“黃老板”,此刻蜷在陰冷囚室里,被盧小嘉的皮靴踹得肋骨開裂:“耳光還你!這一腳是利息!”
青幫震動了。二當家杜月笙攜三百萬銀元求情,甚至傳言向盧小嘉下跪,才換來黃金榮的釋放。上海灘權力格局在這一天徹底改寫:軍閥的槍桿子,碾碎了幫派的棍棒。
靠山倒臺
1924年的秋風還沒吹透上海灘,盧小嘉的“免死金牌”就碎了。江浙戰爭炮火連天,父親盧永祥被孫傳芳打得潰不成軍,最終通電下野,連夜逃往日本避難。
曾經跺一腳上海亂顫的“滬浙王”,轉眼成了通緝犯。盧小嘉在賭桌上接到消息時,手里的象牙麻將“啪”地砸在地上,他成了軍閥混戰里第一條被沖上岸的“喪家犬”。
黃金榮的報復來得比想象更快。青幫弟子連夜包圍盧公館,砸碎鎏金大門,把古董架上的明代瓷瓶掃得稀爛。
盧小嘉從后門狗洞爬出,裹著仆人舊棉襖混進難民堆,擠上開往天津的煤船。船艙里煤灰混著汗臭,他蜷在角落冷笑:“杜月笙當年跪著求我,如今倒學會落井下石了!”
情場騙局與王府盜寶
北平的醇親王府,成了盧小嘉的新獵場。當他在六國飯店舞廳撞見唐怡瑩,溥儀弟弟溥杰的妻子時,眼里倏地燃起光。
這位滿清格格穿著巴黎高定,指尖夾著細長煙桿,正對著一群奉承者蹙眉。盧小嘉端酒上前,開口竟是流利滿語:“格格可是嫌爵士樂太吵?我備了梅蘭芳的唱片。”
唐怡瑩驚得煙灰落裙,這年月懂滿語的漢人比鳳毛麟角還稀罕。
三個月,他完成了一場精密的情感詐騙。先帶她看易卜生話劇《玩偶之家》,嘆息“女子若困金絲籠,不如碎玉求自由”;再“偶然”透露醇親王府庫房有幅石濤假畫:“若被行家識破,王爺顏面何存?”唐怡瑩慌神之際,他溫柔攬肩:“我認識香港買家,神不知鬼不覺……”
當七十六箱字畫古籍運出王府時,盧小嘉正把真跡塞進郵輪貨艙。唐怡瑩在碼頭攥著他衣袖:“你說過帶我去南洋看日出!”他輕吻她額頭:“乖,先去上海安頓,我辦完事就來。”
轉身卻把仇英的《漢宮春曉圖》押給日本商行,換得十萬銀元。等唐怡瑩發現公館人去樓空,他已在青島勾搭上西醫太太“袁小姐”。
時代棄子
1949年基隆港的咸風里,63歲的盧小嘉瞇眼望著撤臺大軍。軍需船擠滿哭喊的顯貴,他卻悠閑晃著威士忌杯,衣袋里三家紡織廠股票,全是某國軍將領遺孀“贈”的。
“亂世逃命還穿三件套西裝,您是老上海做派!”海關小職員諂媚道。他彈了彈袖口灰燼:“黃金榮掃大街時,我照樣喝咖啡。”
臺北中山北路的洋房夜夜笙歌。他給臺灣商人講“扇黃金榮耳光”的舊事,卻絕口不提被青幫追殺時尿濕褲子的狼狽;教交際花跳探戈,腰桿挺得筆直,可沒人看見他半夜用熱毛巾敷僵硬的脊椎。
1960年深冬,仆人在臥室發現他時,這個騙盡半生風月的男人蜷成蝦米,手邊滾落半瓶硝酸甘油片,心肌梗塞帶走了最后一位“民國公子”,床頭柜玻璃板下,仍壓著1923年露蘭春的褪色戲票。
槍桿、錢袋與軟飯碗
盧小嘉的棺木下葬那天,臺北暴雨如注。
葬禮僅五個花圈,最扎眼是署名“唐”的挽聯:“情場戲場皆逢場,亂世孽債怎算清?”當年被他敲詐的杜月笙早病逝香江,黃金榮在上海掃街病故,而騙光王府珍寶的他,倒守著紡織廠股息善終。
歷史給他開了最荒誕的玩笑:靠槍桿起家,憑騙術續命,最終吃軟飯的比耍狠的活得更長。
若問軍閥公子何以全身而退?他晚年醉后吐真言:“我爹以為槍是護身符,黃金榮當錢是護城河……”他戳著自己太陽穴大笑,“這兒!會鉆時代縫兒的腦子,才是真金飯碗!”窗外汽笛嗚咽,不知是貨輪出港,還是舊上海灘最后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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