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高唐:
湘云的名士孤影
作者:小季
湘云的一生,用她的判詞已經(jīng)寫盡: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p>
她的開篇,就是孤兒。
她的結(jié)尾,是一灣冷水,一縷浮云。
曹公為她寫下的不是苦情戲,而是那種魏晉名士式的悲涼:明知人生是場游戲,卻依然要笑著喝一杯,寫一首詩,然后看花瓣落滿衣襟。
豪爽
湘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豪爽。
她能喝酒,能一氣臥在青石凳上睡著,滿頭滿身都是落花,像個微醺的天真豪俠。那一幕,和黛玉的“細(xì)嚼如花美眷”完全不同——黛玉是“心痛神癡”,湘云卻是“笑中帶酒意”。
可別以為湘云無心無肺,她的豪爽只是因為,她早已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因為眼淚而變好。她要活得像個少年阮籍,用笑和酒去對抗孤單。
《樂中悲》這支曲,真是把她的靈魂剖開來看:
“襁褓中,父母嘆雙亡……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
她不是沒有情感,只是早早學(xué)會了——沒有人會替你心疼,你只能自己咽下委屈,再笑著抬起頭。她的豪氣,不是天生,而是被“孤”練出來的。
在紅樓里,湘云有一種格外“透氣”的存在感:她不像寶釵那樣厚重、世故,也不像黛玉那樣動輒哭泣。
她是那個敢拍著桌子說:“咱們聯(lián)句作詩!”的姑娘,是那個被稱作“女兒中的須眉”的人。
但曹雪芹是懂她的——笑得越響的人,心里的寂寞越是夜長夢短。
風(fēng)骨
湘云最有趣的一處,還是那個《點絳唇》的謎語:
“溪壑分離,紅塵游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后事終難繼?!?/p>
這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寫的,更像一個喝了三大壺濁酒、看破世事的老文人寫的。寶玉倒是一眼看穿,說“是耍的猴兒”。湘云自己笑著補充說:“那一個耍的猴兒不是剁了尾巴去的?”
你看她的比喻,分明是借著調(diào)侃,把人生說成一場被人牽著走的雜耍?;▓F(tuán)錦簇,不過是尾巴剁掉之后的偽裝。
她能在游戲里開懷,卻不相信游戲本身有意義。
這種冷眼旁觀,正是魏晉風(fēng)度的“骨頭”——她像阮籍,懂得長嘯;像嵇康,明知世道骯臟,卻依然要寫下一段漂亮的文字,留給清風(fēng)明月。
湘云的性格,處處透著“魏晉風(fēng)骨”的影子。
魏晉名士講求“越名教而任自然”,他們在戰(zhàn)亂與禮法崩塌中,選擇用酒與琴、以詩與山水來抵抗無常。嵇康臨刑前從容撫琴的心態(tài),與湘云醉臥芍藥、以“香夢沉酣”戲?qū)懗稍姷哪且荒?,有著同樣的“看透”與“坦然”。
她對人生的認(rèn)知并非悲觀,而是透徹。
她的謎語說“名利猶虛”,她的曲子說“何必枉悲傷”,這些話從她嘴里說出時,并非冷漠,而是一種把繁華當(dāng)作游戲的自嘲。
這樣的湘云,是魏晉名士那一類“笑中帶淚”的精神傳人。
過客
周汝昌先生曾提出,湘云最后或許與寶玉成婚。
這個設(shè)想雖然溫柔,但太俗套了。
湘云那樣的人,不會以一場婚姻作為命運的終點。曹雪芹的原意,在她的判詞里已清清楚楚:
“終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p>
她的結(jié)局,不是良緣圓滿,而是天涯漂泊,可能是在世事崩塌中孤獨死去。
不是因為她不值得幸福,而是她的性格決定了,她無法在一個逐漸塌陷的紅樓里“安于俗世”。
她更像個過客,一場清風(fēng),來時烈烈,去時無痕。
湘云像一陣風(fēng),吹過大觀園,帶著笑聲和酒香,也帶著不被察覺的心碎。
曹雪芹寫她,寫得有點“心疼式的寵愛”——他沒有讓她哭,不讓她抱怨,只讓她在詩社里、在菊花叢中、在謎語里,用玩笑掩蓋孤獨。
她最后的命運,必是“這塵寰中消長數(shù)應(yīng)當(dāng),何必枉悲傷?!?。
這不是無情,而是看透后的一聲嘆息。
她不會為了愛哭死,也不會像寶釵那樣穩(wěn)穩(wěn)嫁人,而是——云散高唐,湘江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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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來源網(wǎng)絡(luò)
文字 |小季
微信 | dongzhu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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